几回魂梦与君同在

几回魂梦与君同在第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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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身上的体温若有似无地传来,熨帖在她的肌肤之上,倒是让人感到一阵柔软的安心。

    下了地,齐之昱并未将沛菡放下来。只是抱着她与眼前的李隰告辞了。

    李隰看着他们的模样,微挑了眉毛,并未说什么。

    耳畔,是飒飒的风声。纷纷扬扬的,连带着梧桐树上的叶子,也是洋洋洒洒地响。如飘絮,若白雪。袅袅绕绕,似乎不休。

    “今日的走水……”在齐之昱迈开脚步后,李隰的声音才又隐隐地传来。沛菡感觉齐之昱的脚步滞了下来,便抬起螓首望他。

    “虽未查明具体情况,但见这手法,却是那人所为没错!”齐之昱回过头去恭敬地说,一张脸上不再有顽劣的笑意。倒是平添了几许认真的表情。

    李隰点了点头,并未说话。

    大红的宫灯映照下,他的表情是不甚明晰的。影在这苍茫的夜中,只像个无底的黑洞,让人的心,漠然地就腾生出了万般苍凉。

    他回过头望了那远处的胭脂汀。那里,被烧得焦黑的戏台正冒着滚滚黑烟。缭绕着,缠绵不尽。虽然那突如其来的火已被扑灭,可是,满目的疮痍却是让胭脂汀原本极美的风景,黯淡了少许。这是让人心生惋惜的事情的。

    “我会彻查这件事情。另外,那一众民间的戏子……”

    “回王爷,已经悉数捉拿了!”齐之昱当先地说,然后放下沛菡,径自走到李隰身旁,附在他耳上又说了些什么。

    沛菡远远地看着二人的举动,心下虽说不解,但也并未太过在意。

    毕竟,自己只是一介女流。而齐之昱,他不一样,他是要成为御前带刀侍卫的人。这对于整个曲家来说,都是极大的荣耀的。毕竟,能成为皇帝的御前带刀侍卫,那就说明,皇上已认可并且极其信任这人。诸如御前带刀侍卫出身的,如今的丞相——曲寿延。

    苍穹之上,一轮明月正堂而皇之地挂在那儿。萌发的飘渺雾气,像是层叠的薄纱一般,幽幽地,像是一弯弯无尽的回忆。

    头顶,那华丽的大红宫灯还在兀自地燃着。明晃晃的光亮,借着清冷的月光,一泻而下。如同清澈到极致的瀑布,只拖曳出三个略显单调的影。而那影,却好似带了灵性似的,将那无力而恍惚的心情,拉了好长好长。

    曾记否(六)

    “爹爹他们……没事吧?”在出宫后的路上,她终是问出了这一句。

    齐之昱坐在她的对面,温柔地看她。他因乘着轿子而稍微有些晃动的眉眼,是带了少许的笑意的。

    “当然。义父他们已经回去了。”他说着,然后调整了自己的坐姿。

    沛菡如今是窘迫的。因为与他同乘一顶轿子的缘故,让她的脸一阵火辣辣的烫。

    此刻,齐之昱就坐在她的对面。他颀长的身影在轿中并不明晰的空间里,只现出淡淡的轮廓。有清朗的月光透过轿帘的缝隙洒进来,照在他的脸上。让他的一张脸,好似变得比以往更加的和缓与温柔了。

    “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皇宫中一贯是戒备森严的,这样的事,还是头一遭!”他说着,然后蹙了眉头。虽是极闲散的语气,可是听在沛菡的耳中却还是让她一滞。

    “那些民间的戏子……是刺客?”她有些好奇地问,睁着一双眼睛看他。

    他没有说话,似乎在想些什么。好半晌,才重新开口,却是转移了话题。

    “你倒是说说,你怎么会和昭王扯上关系?”他促狭地说,眼中闪过一丝调笑,“方才见他看你的样子,倒像个小老虎要吃人!莫不是你见沛珊过了春选,心中羡慕,也想嫁人了?”他挑了挑眉毛,一张脸影在黑暗中,却是看不清任何表情。

    她听着他这些轻浮的言语,一张脸是涨得通红的。只是紧紧地咬了下唇,撇开眼不去瞅他。

    “难不成是被我猜对了?”齐之昱的声音不住地传来,连恐带吓的,势要将她逼到仄仄的绝境。

    “我没有!”她终是在他的威逼利诱下先行败下阵去,只是满腹委屈地,想尽早洗脱这样的不白之冤。

    外间,那呼啸的风声卷起蓝呢的轿帘,突突地,是如同了侵袭者的角色。柔和的月光静静地洒下来,摊在京城敞亮的街道上,像是给这街道,披上了一层飘渺的纱。这样的好看!

    他伏过身子想去关那被清风搅得凌乱的轿帘。不经意间,膝盖竟是碰上了一双轻盈的阻碍。他回过头查看了,便见沛菡怯怯地缩了自己的膝盖过去。

    他拉住轿帘的手,微微地怔了一下。但是很快的,便重新坐正了身子。

    沛菡只感到他的体温透过他的膝盖穿了过来。在这样一个清冷的夜,他的温暖是足以融化一切的温度。她有些瑟缩地撇过眼去,脸上一阵发烧似的烫。

    “若是你想嫁人了……”他突然这样说。在这有些冷清寂寥的时刻,这声音是突兀的好听。

    她有些踌躇地回过头去看他,尽量避免与他眼神相接。可他却在这时停了下来,只是抿了抿嘴,没有将剩下的话说下去。

    空气中开始飘散出阵阵的清香,伴着秋季无边的落寞或是什么。只让人的心,无来由的一阵惆怅。

    也许,这终是个没有未来的天气的。

    一路无话地行到了曲府。

    府中的人似乎都已经睡下了,小路的四周,也只是黑压压的一片。

    有大红的灯笼挂在每个别院的门首,也是毫无用处的,只照亮一星点困狭的地方。

    不远处的院落,闪烁着的灯火兀自地飘摇着,在这黑魆魆的夜中。到是极显眼的所在。沛菡知道那处地方是曲寿延的书房,除了齐之昱外,她们这些女流之辈并未踏足过半步。

    齐之昱将沛菡送回房间,便匆匆地回去了。

    沛菡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下有些疑惑。正摸不到头绪间,忽听得一阵隐隐的哭腔传来。

    方扭过头去,便见丫鬟彩蝶看着自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小姐……”

    “这是怎么了?快起来!”沛菡说了句,然后赶忙去扶跪在地上的彩蝶。

    自己与这彩蝶从小一同长大,心中拿她是当做亲姐妹对待的。如今见她这样,倒让沛菡的心情腾出一阵怅然若失的感觉。

    “奴婢还以为您困在宫中……回不来了……”彩蝶抽噎着,但还是随着沛菡的力道,站起了身子。

    “方才听前院的小喜说,皇宫里走了水。奴婢心中担忧,便一直在前院守着。可没想,过了不长时间,老爷夫人和三小姐都回来了,可是唯独少了小姐的影儿……”彩蝶说到这里,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情绪。撇过身子不住地抹眼泪。

    沛菡看到她这副模样,心中也是极不好受的。连忙地解释。

    “方才遇到一些事情,倒是耽搁了。你瞧,我现在不是完完整整地回来了?!”她笑了笑,脸上闪过一丝动容的光。

    彩蝶见沛菡这样说了,心下虽然还是惊魂未定,但却是敛了神色,不再哭泣了。

    她们又说了一些话,皆是关于宫中中秋宴会的事情。沛菡对彩蝶详细地说了,唯独对李隰的事情一笔带过。

    “那个昭王,真是好人!”彩蝶说了一句,然后与下人将宵夜布上了。

    “小姐,您吃些宵夜吧!这是鱼茸粥,奴婢将里面的刺都剔过了,您放心吃!”彩蝶将那青瓷的小碗递到沛菡的手中,对着沛菡关切地说。

    她的年龄比沛菡稍轻,可是论起伺候人的功力。这偌大的曲府,还没有几个人能够胜她。

    此刻,沛菡见下人上了宵夜过来。闻着那若有似无的香气,不觉也感到肚中有几分饥饿。便就着小蝶中的几样可口小菜,略吃了些。

    方吃罢饭,正收碗的彩蝶却突然地想到了什么。对着沛菡,说出一句话来。

    “小姐,方才玉景巷的事,您听说了吗?好像那个暝国的什么太子,被一众禁军给押走了,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她说了句,有些好奇的神色。

    沛菡蹙了蹙眉头,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好像不是,心中只是疑惑。

    两年前,兴暝溯三国交战,暝国落败,自此暝国向那次战争的最终霸主——大兴王朝俯首称臣。之后,暝国皇帝亲自将本国太子送往兴国为质,以示归顺之心。从此,兴暝溯三国不再战。

    这样想着,心下不禁疑惑起今日的那场大火,难道,真是那个落魄的太子所为?!

    身旁,彩蝶见沛菡没有说话,摇了摇头,接着说道:“听闻那暝国的太子,倒是个极怪的人。来咱们大兴两年了,也不见得对什么上心。人们都说,他是扶不起的刘阿斗!”彩蝶说着,然后将沛菡吃罢的碗碟端了出去。

    没一会儿再次进门,彩蝶的手中却是端了一盘精致的点心回来了。

    “小姐,这是二夫人中午吩咐厨房做下的,也给咱们留了一份。”她说着,然后将那点心推到沛菡面前。

    沛菡望了。见那白瓷的小蝶中,赫然放着几块黄橙橙,油亮亮的月饼,心下高兴,便拈了一块,吃下去。

    “真好吃!”她说了句,对着彩蝶露出一个满足地笑。“这么多,我也吃不完,剩下的,你与几个小丫头同分了吧!”

    她倒是忘了,今日中秋佳节,少不了的,便是这象征团圆美满的月饼。

    彩蝶见沛菡这样说了,也不好推辞,便道谢收下了。

    曾记否(七)

    过了中秋,天气便赫然地转凉了。

    整个天地,仿若都被笼罩在了一个萧瑟疏落的氛围。连本是清朗的天空,也变成了苍白的一片,仿若没有生气似的,一片肃杀的死气沉沉。

    尤其是近些日子,京城中下了几场连绵的秋雨。让本就黯淡的天光,倏地又晦涩了几分。那天,仿若就是漏着的,绵绵密密,只坠下时而瓢泼时而局促的湿腻。

    空气中,是晕着几许凉薄的气息的。不知什么时候,那鼻端的味道竟是多了几分寒凉的凛冽。吸进身体里,只让人感觉到一阵彻骨的清爽。

    有潮湿的雾气缭绕着。白茫茫的水雾,漾在那儿。让这些个没有阳光照射的地方,倒是平添了几许诡谲。

    这日早晨。

    天方微微泛白的时候,沛菡便被一阵急促的喊叫声给惊醒了。

    “小姐,您醒醒!”耳畔是彩蝶有些聒噪的声音,然后连推带搡的,将沛菡生生地从美梦中惊醒。

    沛菡迷迷糊糊地揉了眼睛。坐起身来的时候,因为被窝中突钻入凉风的关系,让她不禁瑟缩了一下。

    “怎么不点炭火?”她瞥了一眼墙角放着的空空如也的铜盆,怔忪的眼中是一阵若有似无的埋怨。

    “小姐,现在还不到拢炭的时候,奴婢瞧您一定是睡迷糊了!”彩蝶说着,将一件攒了腊梅的长袍披在了沛菡身上。

    沛菡一惊,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忙问道:“现在几时了?”

    “寅时三刻了。”彩蝶如实地说。“方才前院的奴才过来催了,说是二夫人让小姐赶紧过去!”彩蝶有些委屈地动了动嘴角,终是没说什么。

    沛菡听彩蝶这般说了,心下更是一阵慌乱。略略地整理了,便出了房门。

    “哎,小姐,将这夹袄穿上!”彩蝶在身后唤了她一句,也快步跟上了。

    外间,那天色只是懵生生地亮。黑暗像是潮水一般,在天际各处,只是散着荒诞而绵延的影。仿若不休的,势要将明亮的天光遮蔽。

    空气中,是一阵萧瑟的气息。伴着身旁簌簌而落的叶子,只让人感到秋季无边落木萧萧下的落拓。眸华流转间,便晕出了淡淡的闲愁。

    府中,已有下人起床劳作了。在这个天还未亮的时刻,他们的忙碌,倒是现出几分艰辛与苦涩。

    彩蝶提了灯笼,赶在沛菡的身前开道。柔和的光亮,只是晕成一朵小小的影。照在她们的眼前,仿若就连她们自己,也沾染上了那柔软的温柔。

    天空中不知什么时候又落下了雨星子。碎碎的,带了秋的寒爽。冷风嗖嗖的,夹杂着潮湿泥土的气息,新鲜而笨拙的。撩拨起一浪浪的情愫。

    好容易赶到了门首,便见二夫人正在探着脑袋向府门中张望。看见沛菡了,忙招手让她过去。

    “怎么这样晚?好在没误了时辰!”二夫人庆幸地说了一句。然后便拉着沛菡出了府门。

    门外。曲寿延包括家中的女眷,正围着沛珊不知说些什么。沛菡走过去了,便见沛珊如一只白天鹅般地昂着头,一脸骄傲的表情。

    今日,是沛珊参加秋选的日子。若是这秋选过了,她便能够成为大兴国皇帝李曜的女人。这对于许多大家小姐来说,都是极大的殊荣。

    沛珊身旁,大夫人正站在那儿,拉着沛珊的手只是一味地叮嘱着。身旁的曲寿延也是一脸的兴奋。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眼中透漏出的欢喜神色,却是让人一目了之的。

    “她毕竟是你妹妹。虽然你们性子不和,可今日是她的大日子,别闹了不愉快!”二夫人拉了沛菡的手,然后袅娜地走近了被人群包裹住的沛珊,笑吟吟的。

    “沛珊,今天是大日子。你好好表现,凭你的才貌,定能拔得头筹!”二夫人说着,嘴角弯出一个得体的弧度。

    身旁的曲寿延满意地点了头。然后对着沛珊道:“还不快谢谢你二娘!”

    沛珊福了身子道谢了,可是表情却是桀骜自负的。

    “那是自然!十个秀女中,皇上只对我另眼相加。我胜出,那是迟早的事!”她说着,故意昂了昂那美丽的头颅。

    大门前灯笼的光影,圈起一层层橘红色的涟漪。落在她明丽照人的脸上,只是一阵波光潋滟的自信。她仰着头,表情是胸有成竹的。蹙起的绚烂笑靥就漾在风中,柔情入骨,入艳三分。她,真是个美丽的人的!

    “好好好!”曲寿延望着沛珊,连说了三个“好”字,“老夫的女儿,就当有这份自信。入宫为妃,这是光耀门楣的事,为父真是替你高兴!”曲寿延说着,然后爽朗地开怀大笑了。

    身旁,沛菡听到曲寿延的这席话,那本是柔和的目光,只是黯了黯。心下想到自己的处境,嘴角不由得便扯出了一个自嘲的笑来。

    那一脸自得的沛珊似乎终于注意到了沛菡的存在。径自地走到沛菡身边,凑过脸看她了。

    “你难不成也是来为我送行的?”沛珊说了句,脸上是蔑视的笑意。

    沛菡望着她的脸,只是一怔。

    “那我可要谢谢你了!”沛珊咬着下唇,看着沛菡道。似乎并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风吹起她们细碎的头发。那些长发,便在一瞬间,盘旋袅绕了。仿若纠缠不休的双生花。美丽,却妖娆。

    沛珊抬起手拾起脸上那些撩人的碎发。她的指甲上,是涂了京城时下最时兴的蔻丹的。艳红的指甲。虽在这渺茫的天地看不清楚,却依旧可以窥探出她的妩媚与风情。

    似乎是注意到沛菡盯着自己的目光,沛珊故意扬了扬手。那柔软细白的手在空中划过一个悠扬的弧度,像是绕了白芷的藤。

    她今日,是穿了宫中统一配发的宫装的。浅浅的鹅黄,穿在身上,只是好看。因为天气转凉的缘故,她在外边自搭了件朱红的翻毛大氅。这倒衬得她愈发的唇红齿白了。

    正想着什么,沛珊却提了大氅,在沛菡面前转了一个优雅的圈。

    “好看吗?”她问她,眼中带着一抹高贵的骄傲。

    她的裙裾与袍脚因为她这样突如其来的一转,而腾起大片的风浪。漾在那儿,好似掀起了一片香潮的海洋。头顶,那珠玉的金步摇随着她的晃动而闪耀着金灿灿的光。飒飒的声响,便在无止境的怔愣中,被一抹挂在树梢的得意,给吹得散了。似乎愈飘愈远,终是到达了那心中想着的,不可企及的高度。

    沛菡看着沛珊,眼中只有艳羡的表情。

    “真好看!”她如实地说。眸华落在沛珊扑了胭脂水粉的脸上,是一阵无来由的羡慕。

    沛珊听了沛菡的话,很受用似的。只高高地又昂了昂那娇贵的头颅,脸上现出一抹得意的神色来。

    这时候,远处却突传出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众人回头望了,便见齐之昱引着一辆华美的马车过来。近到众人身前的时候,他下了车。对着众人作揖了。

    “时候不早了,沛珊,今日我亲自送你过去!”他说了句,然后将沛珊扶到车上。

    一旁的大夫人望见了这种情景,先是对齐之昱道谢了,临走还不忘嘱咐沛珊诸多事项。

    沛菡只是随了众人,默默地望着那愈行愈远的马车,一个人,像是失了一魂一魄似的,跟着那马车,绝尘而去了。

    似乎是过了很久,送行的人都作了鸟兽散,她才回过神来。

    “小姐,我们回去吧。”彩蝶在她身旁,说了句。

    曾记否(八)

    秋季的风,吹在身上只是瑟瑟的凉。虽然外间罩了一层夹袄,可是仍能感到那蚀骨的清风,就似卯钉榫一般,挂在了身上。

    身旁,彩蝶提着灯笼在前方开路。因为天冷的缘故,她不住地对着那只空闲的手哈着热气。

    这是北方凛冽的天。突起的狂风,携着冰冷的雨丝,不留情面地刮在脸上。是刺啦啦的疼痛。

    沛菡抬眼望了苍穹上那乌压压的气氛,心下想着,今年秋季的雨水,倒是比往年丰沛异常。

    好容易走回了自己所居的那处小小别院,沛菡便遣了彩蝶,自己躲在被窝中,昏昏沉沉地重新睡下了。

    梦中,似乎又遇见了那个穿着玄色衣袍的男子。他对着她温柔的笑着,一双含情的眼眸中,尽是缱绻的温柔。

    “下次,下次朕定要问出你姓甚名谁!”他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好似连那个初春明媚的阳光,也跟着一同堕落了。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真是位美丽的小姐!”他由衷地赞叹,殊不知,她已在他微翘的唇角中,心甘情愿地沉沦。

    后来,她才知道。那天他们初次相遇的时候,四周其实是开满了桃花的。灼灼的耀眼的光鲜,像是抽枝发芽的心中的情愫。一阵风吹过,便随着那风的心情,飘摇不止了。

    鼻端,似乎还漾着淡淡的桃花香。那样清浅而美丽的味道,郁结在心口。就是一株新长出的桃树。馥郁缭绕,终是要在特定的时候,结出璀璨的果。

    不觉得,那心中竟是无来由地颤抖了。

    正想着,却不知为何。那同样的地点与景象,却是变作了一场通天嘹亮的大火。那个玄色的身影站在阴影里背对着她。她想唤他的名字,可是那玄色的身影却在这时转过身来。

    “你是要本王抱你下来?”李隰直白的话语,竟像是尖锐的刺一般,直插在人的心头。

    她的心一寒,立马地摇了螓首。

    梦中,许多未知的什么开始交织在一起。冗杂的,只是缠绕成一片不明的情愫。像是本就黯淡的天空中,飘荡着的黑压压的乌云。只让人感觉一阵沉闷的压抑。

    她一惊,立马地醒了过来。

    墙角。那拢了炭火的铜盆正向外冒着蹿腾的火苗。哔哔啵啵的声响,就从那铜盆中传出来了。像是奏鸣的触动人心的曲调。一阵遍布周身的毛茸茸的温暖。

    她吁出一口气来,然后伸手抹掉了头上的冷汗。

    窗外。已是碧空如洗的敞亮了,有温暖的阳光透过雕花的窗子照进来。穿透那半透明的油纸,坠在地上形成好看的光斑。无数细小的灰尘在那本不明亮的光线中,四散地翻涌着,是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

    正想开口唤过彩蝶,门外却突传出一阵饭菜的香气。然后便见彩蝶端了饭食进得房门。

    “小姐,您醒了!”彩蝶双眼含笑的将饭食置在桌上。回过头去,便撩开了沛菡眼前半闭的床帏,走过来。

    沛菡看着她,一双眼只是不明就里地,盯了那墙角的炭盆。

    “不是说不到时候,这些是哪来的?”她扬了扬下巴,示意彩蝶向墙角看去。

    彩蝶笑了笑,一张脸上是明晰的表情。

    “方才少爷来过了,奴婢告诉他您受了风寒,他便送了这些陈年的旧碳过来。”彩蝶顿了顿,接着说道,“这些虽是旧碳,可是与新碳并无区别。奴婢想着小姐怕冷,便受了。”

    沛菡听了彩蝶的话,微蹙了眉头。

    “我受风寒了?”她问,然后下意识地去抚自己的面颊。怪不得,总觉得自己昏昏沉沉的。

    彩蝶点了点头,告诉沛菡她睡下去后便发起热来。若不是彩蝶及时发现,情况就不妙了。

    “小姐,您先将这姜汤喝了吧。虽说您的烧已经退了,可是身子还是虚着的。”彩蝶说着,从那圆桌上端了小碗。

    沛菡看着那碗中黑红的汤液。虽然极是不喜,却还是闭着气喝下了。

    方喝了药,彩蝶便将饭食布将上来。沛菡稍微地吃了些,才觉得身体好转了许多。

    不知不觉,时间已到了下午。

    因为难得出太阳的关系,沛菡搬了躺椅,舒服地坐在院中晒太阳。

    天气初霁,外间的天是如明镜一般的瓦蓝。几朵白云悠悠地绕在天上,恣意地变换着各种造型。倒是惬意异常。

    天井的四周。开辟的花圃上种植着几株梅树。因为没到季节的关系,那梅树还只是伸展着诡异的光秃秃的枝桠。像是老态龙钟的寿者。

    门槛的周遭,摆着的寻常菊花已然开放。虽是到了末尾的花期,可是还是为这小小的院落,增添了诸多的生机。

    她轻嗅了一口那鼻端萦绕着的淡淡的泥土清香。呼气间,便见彩蝶端了时令的水果过来。

    “小姐,吃些水果吧,对身体好。”她说了句,可是话没说完,便见一双修长的手,从身后绕了过来,直奔盘中的苹果而去了。

    “啊——”彩蝶一惊,不受控制地喊出声来,手中端着的托盘也在此时应声而落。

    身后那人,却像是做了充足准备一般,眼疾手快地过去捧起了那正下坠的托盘。在所有人都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说出一句话来。

    “彩蝶,你倒是愈发不小心了!”齐之昱幽幽地说,眸华在看向她们的时候,是带了熠熠的光亮的。像是闪烁在眼中,流淌一地的碎金子。

    彩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有些迷惘地看着齐之昱,怔怔地愣神。过了半晌,总算是清醒过来了,才赶忙捧了托盘过去,口中连连说着:“奴婢该死!”

    “瞧,我又没说什么,倒是我的错了!”齐之昱无奈地耸了耸肩,似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彩蝶只是在他的话语中颔着首,一张小脸被窘得通红。

    有风,顺着那无际的天边吹了过来。撷卷着变幻莫测的云。一同,糅杂在这样一个明媚的时刻。浮起的发丝,像是缠绵悱恻的心情的,只是腾生出辽阔无际的河,一路奔流不止。

    沛菡看着身旁的齐之昱,蹙了眉头,不觉问出一句话来。

    “你来找我作何?”她问道,脸上添了诸多疑惑之色,“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沛珊呢?”

    齐之昱没有马上回话,只是在沛菡身旁的石凳上坐了,才慢悠悠地说:“她自是留在宫中的姐姐处了。有萱妃娘娘照料着,她现在过得不知有多快活!”齐之昱笑了笑,然后又关切地问道:“你呢?听彩蝶说你染了风寒,现在可是好些了?”

    沛菡一怔,随即点了点头。

    “她……可是选上了?”她又怔怔地问了一句,极力地敛着神色。

    齐之昱回过头去,正看到她有些关切的脸,以为她只是在为沛珊的事情担心,便说道:“选秀女这件事又不是一蹴而就的。何况沛珊是萱妃的亲妹妹,皇上定是不会亏待于她!”他顿了顿,接着道:“再者,沛珊长得人比花娇,皇上是留定了她的。你不必担心!”

    沛菡默默地点了头。可是心中,却是划过一阵深深的怅然。

    就像搅搅缠缠在一起的藤蔓,结成死死的结,再也解不开去了。

    恣意怜(一)

    明媚的阳光,就像是长了脚一般。漾在这温柔的天地,只是结成绵密而浓稠的网。就连那空气,也似被染上了淡淡的清甜。

    天空中,几缕浮云悠闲地漂浮着。是让人迟钝的柔情。一片片再一片片,倒是与那澄澈到如明镜般的天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鼻端,绕着的菊香是扑鼻的。携着若有似无的秋季的味道,横在那儿。燃起的秋思,便在这个萧索的季节,愈发地浓郁了。

    齐之昱见沛菡无聊,便商议着带她到后山看枫叶。开始时沛菡并不愿,可是经不住齐之昱苦口婆心地劝说,便勉强答应着去了。

    走在后山的路上。脚下,是厚实而绵软的树叶,人在其中,只感到一阵陷落的柔软。

    彩蝶跟在齐之昱与沛菡的身后,只是慢慢地走。浅淡的阳光,从路边枫树火红的叶子罅隙间散下来。是带了无比温情的暧昧。

    沛菡四下张望了。见无数茂盛的枫树就安静地长在仿佛无穷尽的远山上。及眼处,尽是一片炙热的火红。

    有不畏冷的鸟雀喳喳的鸣叫声从四处传来。回荡在这个辽阔无边的山上。是好听而动人的旋律的。一声声的,让这个有些萧瑟的地方,突觉出不一样的热闹。

    近处。那已经枯萎的杂草,丛生着。长在那儿,是带了金灿灿的光的。和着天上散下来的明媚与美好,一同,汇成了无垠的天。

    齐之昱默默地走在前方,偶尔回头望了,也是带着柔软的笑意。

    四处。那枫树正长得繁茂的枝叶。像是一动人的海洋。翻波----的,让这个本是清冷的季节,莫名地就催生出了诸多灿然的光鲜。

    “小姐,可真美!”身后跟着的彩蝶由衷地说了声。一双机灵的眉目中,尽是兴奋的神采。

    齐之昱听到动静,回过头去望了沛菡。一张脸上,只是晕着莫名的笑意。

    他还记得几年前,她还央着自己一同看枫叶时的情景。那时,他与她都还是小小的孩童。后山,那火红的枫叶长满了山林。热烈的颜色,连绵不绝的,是一片灿烂的天。她在那秋风中默默地微笑,就连笑意,也是沾染了明媚而温软的颜色的。红得像火,艳得像阳。

    她说:“哥哥,真好看!”

    只一句话,他便感到自己为她所做的每一件小事,都是这世间最伟大的事情。

    那真是个美丽的年代的。没有任何防备的,便是一眼万年。不似如今,就算是彼此地相对,也只能是道貌岸然。

    也许,这便是成长。需要付出代价的成长了。

    这样想着,不禁一阵风猝然地刮起来了。那枫叶摩挲间的窸窣声,便在耳畔,无来由地掀起一阵凛冽的风浪。

    虽是风和日丽。可这冬,恐怕真的要来了。

    正在这时,身后的沛菡却突地惊叫了一声,齐之昱回头望了。便见沛菡的一只脚,直陷入了未干的泥泞。

    因为最近连绵阴雨的关系。这山中,倒是一片晴朗的潮湿。大大小小的水洼影在地上,在翠然的阳光中,兀自透出好看的潋滟的光。尤其走在那路旁高大的枫树下,偶尔散落的晶莹水珠,便会坠下来。掉在他们的头上与衣服上,印上一层层烂漫的湿腻。

    身后,彩蝶已经蹲下来帮着沛菡把陷在水洼中的绣鞋拔出来。那绣了繁复兰草的绣鞋,因为在这潮湿的山中行走的缘故,已沾染上了不少泥渍。如今又陷在水洼中,倒是一片落魄的狼狈的。

    “小姐,这可如何是好?!。”彩蝶蹙了蹙眉头,抬起眼看着沛菡。

    沛菡看了那鞋,心中一阵郁结。不由得,也是蛾眉紧锁。

    “擦擦吧。”她无奈地说了句,然后蹲下身子,拿了随身的锦帕。胡乱地擦了,便将那鞋又重新套在脚上。

    顿时,一片冷冽的寒凉,便顺着脚心升起来了。湿腻的感觉,就像是藏匿在鞋中的狡黠的蛇,游走着,与她开着大大的玩笑。

    她抿了抿嘴唇,盯着那脚看了。刚想唤了彩蝶重新上路,便见眼前突然闪过一个人来。

    “你这样会生病的!”齐之昱有些埋怨的声音响起。然后伴着这句话的生成,他已在她的面前蹲下了身子。

    “伸脚!”他抬眼望了她有些不明就里的脸,年轻的面容上有些责怪的表情。

    她突然知道他想做什么了,却只是红着一张脸愣在那里,怔怔地望他。

    “你风寒方好,穿着湿鞋走路,总不是办法!”他说了句,然后回头望了身后兀自伫立的彩蝶,道“你到府上取一双小姐的绣鞋过来,我们在这儿等你。”

    彩蝶应声了,便急急地往山下走。

    头顶,那飘荡起伏的枫叶,在已经开始西斜的日光中,落下斑斑驳驳的影。照在她蒙了纱巾的面容上,也照在齐之昱有些颤动的心上。

    有风,蜿蜒在他们四周。像是吹响的正在鸣叫着的哨子,响起一阵悠游的欢歌。他们的头发,便在这响动中,四散飞扬了。

    沛菡伸手拈过一丝贴在脸颊上的碎发。方垂了螓首,便见齐之昱将她脚上的绣鞋脱了下来。她一惊立马地缩了脚过去。

    齐之昱注意到了,也没恼。只是自顾自地又将她的脚扳过去,除了她的罗袜。

    “齐之昱!”她这次真的大惊了。喊叫着,便向身后跌去。

    好在他眼疾手快,见她要倒,伸手便揽了她的腰身。

    她只觉得自己本是趔趄的身子,只一瞬,便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鼻端,是他身上传来的淡淡的年轻男子的气息。和着那衣服上传出的皂角的清香,倒让她的心神一阵恍惚。

    “没事吧?”他关切的话语居高临下地传来。只一声,便让她从怔愣间霎时醒了过来。

    “登徒子!”她急急地去推他的身子。可谁想,他倒是坚若磐石。

    许是因为习武的关系,他自小便身体强健。并不似她,如同寻常深闺中的小姐,只是一气的身体柔弱。

    沛菡见他不动,只能紧咬着下唇。低下头来,并不与他对视。而齐之昱的眉眼,却是肆无忌惮地划过她有些窘迫的脸,心中有什么,竟像是被打破的湖面,生生地荡漾起一阵清浅的涟漪。

    他急急地与她分开了。在她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脱去了自己锦袍外罩着的短衣,然后蹲下身子,裹在她的脚上。

    她的足,就被他握在手中。她感到他温热的体温顺着他细长的手指窜了出来,熨帖在她的肌肤之上,只让她感到一阵无地自容的羞惭。

    虽然,他们自小便以兄妹相处。但,并未发生过如此肌肤相亲之事。况且,她本身就是名门大户家的小姐,闺训又严。像这种赤足暴露在外人眼中的事情,她是想也不敢想的。

    耳畔,是习习的风吹来。伴着自己清晰可闻的心跳。跳跃在这盈然的时刻,只让她感到一阵焦灼的羞愧。只期望,他快快地站起身子,然后带她回家。从此两不相见。

    齐之昱将身上的短衣悉数缠在了沛菡脚上,然后不由分说地打横将她抱了起来。

    “彩蝶估计还要一会儿才回来。这段时间,我让你见识见识你从未见过的景致吧!”他说了句,然后对她弯起一个温柔的笑。也不容她争辩地,便抱着她向山中行去。

    周遭。那红彤彤的枫叶已然像是腾起的炙热火焰。是势要将人融化其中的温度。一簇簇的,就这样横在那儿。荡起的波涛,便在一瞬间,愈发地澎湃了。

    天边。那金色的阳光在不知不觉中,竟也转化成橘红的色彩。是深沉而壮阔的颜色,在西沉的太阳四周,只弥散开一片华丽的影。渲染了半边天。

    恣意怜(二)

    身侧,那火红的枫叶像是情人亲昵的手,撩拨着她的衣衫与面纱。

    它们还是湿漉漉的模样的。带着一贯的华贵与雍容,让整个有些惨淡的现世,只如同了一把深沉的火。

    突想起那个清朗的月圆之夜。她站在那通天火光缭绕的禁宫。眼前,那场大火好似无涯无际的。燃烧着,像是要将一切都吞噬的热情。

    眼前,突地就略过那夜他穿着龙袍的身影。万人敬仰,高高在上。他是那么优秀的人!可那样的人,终究也不会是属于她的吧!

    她的眼中划过一丝小小的失落。细微的,却还是入了齐之昱的眼。

    “别担心,彩蝶去了那么久,估计一会儿便到!”他说了句,然后对她宽慰地一笑。

    沛菡知道他定是以为自己在为方才的事而耿耿于怀。也不道破,便与他静静地坐了。

    四周。是一片恬然的植物清香,伴着潮湿的气息,是扑面而来的圆润质感。近处远处,都是一片赤裸裸的红。晕在那儿,好似它便是秋天最真实的颜色的。

    她垂下螓首望了一眼自己?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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