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他的心上。慕容息烨。他和云澈有多大的恩怨,会把他推入水池里?自己当初为什么要相信他会比自己更容易生活在那个地方?为什么要答应他离开,把他一个人丢在那个地方?
为什么说好忘记他远走,还是留在这里关切着他的消息?
倾城在院子里一步步走着,眼睛没有错过任何一个地方,细细地看,手掌抚过熟悉的一切,仿佛还和昨日一样清晰。
“倾城公子似乎很熟悉这里?”他都差点忘记还有人和他一起。
“梦里来过吧。觉得这儿的每一寸都很亲切。”一阵风刮过,一个竹筒骨碌碌地滚到他脚边,他俯身拾起,上面还有他刻的字。
不忘。
师傅并不允许他为酒馆酿的酒取名字。可是趁师傅不注意,他总会往竹筒身上刻字。然后把他们刻字的一面转到中间相对着,师傅也就不会发现了。
所有酒里,他最喜欢的就是不忘。多半的时候,喝酒就是为了忘却一些人和事,让自己可以不用一直沉溺在痛苦里。可是这酒徒有香味,喝起来却是淡如水的味道。他的酒香能让人醉上三分,喝下去和喝水并无区别。
实则醉不了任何人,也就忘不了任何人。
“不忘?我倒是从未喝到过。不过我很喜欢竹筒上刻的字,我告诉哥哥说,那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他嘲笑我什么时候也懂得了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我不知道是不是儿女情长,但一定是个悲伤的故事。”杨绮月瞥到竹筒上的字,一把夺了过来,没注意到倾城若有所失的表情。
悲伤的故事呵。
第十二章求情
又下起了雪。慕容息烨抱着暖炉,端着热茶,眯着眼看着徐三。
“王爷还不准备去向缙云帝说澜妃的事。这又下了雪,澜妃那身子骨怕是……”
“怕什么,有人可是在里面熬过了二十个冬呢。”他轻磕杯盖,悦耳的声音消散开,徐三站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默默等着慕容息烨再发话。
“准备准备,和本王一起入宫吧。”
“是……还有,王爷大概不知道,那个叫倾城的琴师住到将军府去了。”
“嗯。”他淡淡。
好歹是留住了,留在哪里不是一样。
这一生,到底还要经历多少剧痛才能爬到那个巅峰?可是你不在身边,再绚烂的风景都是枉然。我手里握着的,只是你离开之后留下的无尽虚无。
徐三一路上诚惶诚恐。他并不是第一次随王爷进宫,但每一次看着王爷和缙云帝交锋都会觉得冷汗涔涔而下。他在慕容息烨身边的时间不长。他失踪了两年,三年前突然归来,向缙云帝讨要了这座王府,他是那个时候才认识他。
然而三年来他却从未真正看透他伺候着的这个人。他在缙云帝面前张扬跋扈,毫无忌惮。甚至毫不掩饰自己对那个位置的觊觎。缙云帝看似一次次忍让他,实则对他也有防备。不然怎么没过一阵王府里就会有人被慕容息烨杀掉。悄无声息地死去。
可是……他在面对倾城的时候完全是另一副模样。那种温柔又痴迷的眼神,连他都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想着,已经走到了御书房门口。慕容息烨从来都不用通报,直接推开门进去。
“息烨?你怎么来了?”缙云帝看见来人丝毫不觉得惊讶,微微抬眼看了看,就继续批阅奏折了。“天气渐冷了,所以想去冷宫看看那个人死没死。”
门还开着,徐三在外面不知该不该进去,又怕凉风吹到了缙云帝。思量再三,他上前关了门,在房外候着。里面人的谈话还是会隐隐约约落入耳中。
“这么多年,你还是不肯原谅?”缙云帝皱眉,沾了朱砂的笔落在奏折上,形成一个圆点。似是一滴鲜血。
慕容息烨冷哼一声,“我何必为难我自己去原谅她?况且把她扔到冷宫的人又不是我。”
一阵沉默。缙云帝看着那一滴朱砂失神。
慕容息烨抚摸着怀中的暖炉,貌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听说你把那个什么澜妃也打入冷宫了?”
“息烨管的事是愈发宽了啊。”
“皇兄不必介怀。只不过上次来的时候碰巧遇见了,臣弟没有行礼,还听她抱怨了臣弟两句。没想到就这么被打入了冷宫。臣弟心里很是不安呢。”
“与你无关。她自己不懂得谨言慎行,总是在后宫里惹麻烦,朕忍了她很久了。所以上次她来闹,才会一怒之下把她打入冷宫。”
“你喜欢过她吗?”慕容息烨突然的一问,让缙云帝一愣。后宫那么多人,有些他甚至都不曾见过。而澜妃,初初的时候还是活泼可爱的,久了便发现那并不是什么可爱,而是乖张娇气。他也就厌倦了。
“喜欢过又如何?朕早就不在意她了。倒是她自己一直想吸引朕的注意让朕厌烦。”
“所以……皇兄准备一直关着她?臣弟可不觉得她可以撑过这个冬天,毕竟和在那儿呆了二十年的人不一样。皇兄不准备等她死了,才来回忆她的好吧?”
“息烨居然是来求情的?朕很惊讶啊。你母妃在里面呆了那么久你都无动于衷,干嘛去关心一个和你没有半点关系的人?莫不是有人拜托你了?”
“既然皇兄都知道了。臣弟也不多说。放不放人你自己看着办吧。”慕容息烨说完,转身就推门出去。冷风吹得缙云帝手中的奏折哗啦啦地响。他居然就这么承认了,靳芝城也算是病急乱投医了。不去在意前车之鉴,与息烨往来。息烨也不掩饰,大方承认。倒让他迷茫了。自己这个弟弟,到底藏得有多深?
“王爷还去冷宫吗?”徐三跟着慕容息烨走了一阵才敢问出口。
慕容息烨摇头,“不去了。她死不了的。”九重宫阙,雕栏玉砌,在他心里却是坍塌的废墟。
被“拐到”将军府之后,倾城就住在偏院里,他的琴和包袱也由杨绮月亲自送到房间里。每日三餐都吃得极好。
全凌渊城的人都知道他在将军府,偏偏就好似将军府的人不知道。除了杨绮月没人来这偏院。连杨云萧都没见着。紫云也没有来来,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还在想着,到底自己还要默默在这里呆多久。一阵风忽而吹灭了桌上的烛火。他陷入一片黑暗里。
“你在这里过得不错嘛。都乐不思蜀了。”原本紧绷的神经在辨识出来人的声音之后烟消云散。“王爷好雅兴。总是半夜三更的闯到别人的房里。”
黑暗里根本看不清对方在哪里。他只好坐着不动,直到一双手揽上他的腰身。“本王都还没有怎么碰过你,倒让那个女人先占了便宜。”
倾城摸索着推了对方一下,慕容息烨的笑落在耳边,满是挑逗的意味。“你是猫么?你怎么可能看得见?”
“要想在黑暗里也不被别人杀掉,自然要掌握很多东西。你看不到我,我却能看清你……”倾城觉得有一双手滑上了自己的下巴,拇指磨挲着他的嘴唇。另一只手游走在他的背上,把他拉近。他终于感受到了慕容息烨的呼吸,就在他眼前,拂动他的睫毛好似下一刻,就会有一双唇覆在自己的唇上。
他们离得那么近,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近。背上的手也移到了胸前,感受他慌乱的心跳。连呼吸也控制不住地急促起来。
“倾城……”不能再温柔的一声轻唤,足以带走他所有的理智。他的手也在黑暗中抓住了慕容息烨的手臂,摸索着想要抚上他的脸。不由自主地想要把自己融化在他的温柔里。
第十三章如雾过往
“慕容……息烨……”微微喘息之间,倾城吐出了他的名字。手触到他扬起的嘴角。
“你还知道我的名字呢。”
“永远……都不会……忘……”倾城猛然推开了慕容息烨,慌乱中跌到了地上,椅子也翻倒了,静谧中一阵巨响。
“倾城?!”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受伤,他重新点亮了烛台,暖黄的光映着那双波澜不惊的眼,还带着若有似无的恨意?
“没事。”淡淡回应两字,他站起来,走到门边,开了门。“这里是将军府,我怕王爷会嫌这里太脏了。还是请回吧。”
“就这样下逐客令了?本王才刚刚起了兴致呢~”慕容息烨的脸色也因为方才的意乱情迷有些潮红,他的眼神仍旧痴迷地看着倾城,支颐倚在桌上,向倾城招了招手。
倾城没有理会,静静地站在门口任凭冷风灌入他单薄的衣衫里。垂落的发丝随风而动,他抿着唇,冷然而决绝。
“真要我走?”慕容息烨挑眉,一丝愠怒爬上眉头。
“于王爷而言,倾城不过是一个玩物。久了就会厌了,随手丢掉。那个时候再想回头,就很难了。”倾城没有看他,语气淡漠。
“原来你是怎么想的。”慕容息烨无奈,“那是本王打扰了。”抬脚出门的时候,他瞥了倾城一眼,“你这样若即若离真是让本王没有办法。也罢,反正本王身边也不差你一个人,何必为难自己。”
何必为难自己。这一生有太多时候他都在为难自己。别人为难他的时候,他想让自己爬上巅峰,可以把他们踩在脚下——那却是对自己最大的为难,因为他明白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填补内心的空洞。不知道眼前的人能不能做到。
飞身上了屋檐,他故意踢落了一块屋瓦,“哗啦”一声炸响在将军府里,打盹的看守们被惊醒了,在四处搜寻起来。府内霎时间热闹起来。慕容息烨才算是玩够了,悄然掠了出去。
放不下的终究放不下,不管时间过去多久。因为当初的伤口太深太深了。
昨夜将军府遭了贼的消息第二日便传遍了凌渊城,没人想到有人竟然敢去将军府撒野。青阳将军更是大发雷霆,称偏院里那个身份不明的人惹来了麻烦。在自己寿宴上表演过,还受到缙云帝称赞的人转眼就成了路人,他自己倒也不怕被人说是年老糊涂了。
他没有怪罪自己的女儿刁蛮任性,不知礼义廉耻从大街上抢了一个男人回家,有空说闲话,把脏水都往别人身上泼。不过言外之意,那个麻烦指的什么,有心人稍微揣摩就会明白。
“杨毅又在背后说本王的是非了?”就算足不出户,门外的风声也会传入耳里,让他觉得芒刺在背,格外难受。
徐三原本以为王爷在府内不会得到多少消息,今日又没有早朝,到了明天这事儿也就消停了。不曾想王爷竟然还是知道了。他仔细掂量了一下,答到:“将军府昨夜的确有贼人进入,那里一向把关森严,不是高手根本进不去的。所以青阳将军会生气是理所应当的。”
“生气就该拿本王出?”慕容息烨自己说着,也忍不住暗自窃笑一番,怕是过后的几日里将军府都不得安宁了。
徐三懂得察言观色,心里猜到夜闯将军府的人八成就是王爷了。他的身手如何徐三大抵知道,绝不是什么泛泛之辈。他所有的衣服里,有一件如雪白衣,袖口绣着樱花的图案。
徐三虽不是江湖之人,但江湖的传说也是知道一二的。绣有樱花的白衣代表着什么,不需要过多猜度。他突然想起还有一件事,“王爷,澜妃娘娘昨夜里已经从冷宫放出来了。听宫里的人说,不过两日,她似乎已经心如死灰,不言不语了。连给缙云帝谢恩都没有去。回到自己宫里哭了整整一夜。”
“不过好歹,皇兄还是喜欢过她,念着一些旧情的。总比什么都没有过的好。”慕容息烨喃喃。
“自然是。”徐三附和,想着到了年关终于可以告假回家一趟,看看妻儿。心里多少有了宽慰。在帝都多年,他渐渐明白活着并不是什么难题,但要真正生存下来,很难。帝都再繁华,拥有的不过是一个冰冷的躯壳,只有家里才有他需要的温暖。
王爷一直没有想要成家的样子,缙云帝多次提过,他不以为意。徐三以为他是在等一个人。
一个或许永远都等不到的人。
他之前有听说过,烨王会离开皇宫消失两年,是因为他害死了惜国送到云国做质子的皇子云澈,为了避免被自己的哥哥交出去换得两国安定,不得已才会躲起来。
不过两年过去竟也相安无事,他也就回来了。都说他那两年过得风流潇洒,完全没有顾忌自己可能对云国带来的灾难。在看到白衣的时候,徐三就知道他两年是怎么过的了。
这也是他从来不让人伺候他沐浴的原因了吧。怕有人看到他身上的伤口,怕有人揭开他尘封的心事。
徐三私下里也曾偷偷摸摸去宫中打听过王爷的事,多半的人都三缄其口,不愿透露半个字。只有胆子大点的告诉他,烨王和云澈十分亲密。两个都是不受宠的皇子,倒是有些惺惺相惜的意味。
所以后来听说烨王把惜国皇子云澈推入了水池,使得后者溺水而亡。他们是很难相信的。然,慕容息烨没有反驳。有人看到他在水池边呆坐了三天三夜,滴水未进,像是失了魂,落了魄,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
第四日他就离开了。
他挖掘不到更深的东西了,剩下的,只有慕容息烨自己清楚了吧。还有一件怪事,云澈的尸体在他死去的第二天夜里神秘消失了,把当时云澈宫中掌事的宫女和太监吓了个半死。
传言到了最后,不过是说云国皇宫想要毁尸灭迹,让惜国追究无力罢了。
再没有其他。
第十四章初现端倪
倾城知道慕容息烨是故意踩掉那片瓦的。让他没有办法再“安宁”地生活在将军府里。杨绮月虽然没有其他过分的行为,但就她本身多变的性格已经让倾城觉得可怕了。将门之后的不同凡响他真心受不住。
他整夜都想着慕容息烨近在咫尺的呼吸,他放在他唇上的手指,自己慌乱的心跳和颤抖念出的名字。慕容……息烨……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名字。
直到晨光熹微。他恍觉自己在将军府已经呆了三日。房门被推开,杨绮月端着托盘进来。自己在这里,活生生把一个千金大小姐逼成了小丫鬟。“倾城公子,昨夜的贼人没有惊扰到你吧?”
“……没。我想回洛嫣阁看看,不知道紫云姐姐有没有生我的气。”倾城假装怯懦地开口,想博得同情。
没想到对方把托盘狠狠往桌上一磕。“那个紫云不过是烟花女子,到底有哪一点好让你这么听她的话?”
倾城皱眉,还好他是个隐忍的性子,不然肯定拍案而起了。“紫云姐姐是倾城的救命恩人,没有她便不会有倾城的今日。她说什么我自然就会听什么。”
杨绮月自知自己说错了话,一时紧张起来,“原来是这样……我不知个中曲折,失言了,还望公子见谅。……不过,如果她还让你走,你也真的会走?”
“难道……小姐还要再将我掳回来一次?”
“那哪里是掳!只是……只是……”杨绮月羞红了脸,又气又急,如果倾城还是要走,她不知道自己还能用什么方法把他留下来,可是不明不白地把他留在自己家里,难免会有人说话难听了。
爹得和哥哥虽然没有明说,但言辞中已经不满。要……名正言顺的把他留下来才行。身为将门之后,她虽有小女子的心思,但她也是沙场上拼杀出来的将士,心思自然不及大家闺秀细腻。既然已经是笑话了,闹得更大一点也无所谓。她握拳下了决心,“那你走吧。……不过走不走得了就不是紫云可以决定的了。”
倾城郁结。一个是腹黑王爷,表里不一,嘴上说的一套,心里不知道想的到底是哪一套,让他步履维艰,一个是时而小女子,时而雷厉风行的将女,她的心思更是难猜。
总之,要先回洛嫣阁向紫云姐姐道歉。麻烦已经带来了。一切到了这一步,早就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云澈死后,他再次踏入云国皇宫,和那个人定下契约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经无法回头了。
因为路程不远,杨绮月便陪着倾城一起走到了洛嫣阁门口,一路上自然是吸引了不少目光。更有甚者从将军府跟到了洛嫣阁门口,一副看热闹的架势。
洛嫣阁尚未营业,门也关着。倾城抬手预备拍门,门却开了。紫云眼色如刀,划过倾城的脸,又落在杨绮月身上。“不知杨将军的千金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当然是把你的珍宝送还。”杨绮月分明咬着牙,努力客气地说道。
“我可没看到什么珍宝。倾城不过一个琴师,我紫云手下优秀的琴师多不胜数,哪里会差他一个。”紫云懒懒说完,转身就要进去。
倾城一直沉默着。紫云转身他也没有说一句话。只是跟着她进了洛嫣阁,看了杨绮月一眼就关上了门。外面的人群一阵哄笑,倾城以为自己还会听到杨绮月气急败坏的骂声。
什么都没有。不过一会儿功夫,外面就安静下来。
“我并不想真的去追究你的身份,我承认我一开始就对你有所怀疑,因为在沧州时你一直很安分,我也就渐渐地减少了对你的怀疑,还让你到帝都来。原本只是想让你见见世面……没想到,你的所作所为让我重拾了对你的怀疑。先是拒绝了烨王,而后是杨云萧。我以为你真是个清高的人,蔑视那些腐朽的富贵者。可是……你没有真的斩断和他们的关系。烨王深夜来访,你很明白他的性子,故意激怒他。好让他对你欲罢不能。还有杨云萧,既然厌恶权贵,怎么轻易就答应去将军府表演?烨王和青阳将军素来不和,却因为你去了将军府,还刚好在后院时遇到有人行刺。我不知道你在计划着什么,倾城,但最好不要把我牵连进去。你走的每一步都很危险。”
紫云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让倾城颇为惊讶。当初会选择让紫云成为自己的搭桥人,就是看中了她的人脉。可以让自己在执行计划的时候有更多的掩护而不被怀疑。会被紫云怀疑也在意料之中,三年多紫云对他的好,他全都收在心里,不得不存一份感激。
“紫云。三年来多亏了你的照顾。如今我既然回来了,就没有再离开的理由。我——一定要完成我的事。我保证不会为你带来任何麻烦。你会相信我吗?”
紫云无法用任何言语来表述她的愕然。那个柔弱,甚至带着几分女子柔媚气息的倾城,竟然可以用这样冰冷坚定的口气跟她说话。那双眸子,浮散着诡异的紫色,他脸上的线条也冷硬起来,樱唇亦是一个下定决心的弧度。
整个人如同冰雪雕琢的一般,不带一丝情感,完全是另一副模样。
“我到底还是低估了你。”紫云自嘲一笑,“我这一生最大的禁忌,就是看错人。我偏偏错看了你。你藏得太深了。”
倾城把琴放在桌上,打开暗格,取出剑来。“这把剑,本来是为了杀慕容息烨的。好在临时变了计划,我没有动手。不然现在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没想到他武功那么高。看来消失的那两年没有白费。我想你一定调查过我了,我倒是想知道,你知道些什么。”
倾城执剑在手,紫云盯着剑身泛出的冷光,丝毫不觉得惊慌,缓缓摇头。“我又能查到些什么?你是长街尽头那家无名酒馆的伙计非叶?这又怎么会是故事的全部?”
第十五章各自隐藏
“自然不是。不过姐姐还是要叫我倾城才是。毕竟这是你给我的名字,我还想一直用下去呢。非叶,已经死了。”倾城说得客气,冰冷的语气一点儿没有改变。原本熟悉的人恍然变了一个人,任谁都会手足无措。
就算紫云一直有所准备,也难免被他这么大的转变吓到了。
“倾城……”她向倾城走进两步,逼迫对方放下了剑。“所以你还是打算瞒着我,不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烨王?”
“虽然紫云姐姐知道的秘密已经够多了,倾城还是觉得有些事知道得越少越好。”一瞬间又转回那个柔婉的人儿,媚然一笑。把剑从新装回琴身之中,抱起就要走。
“那我还有什么理由留你在这里?”
“姐姐知道的秘密,倾城可也都知道呢。”
紫云生平第一次明知道自己被算计了也笑得出来。她对倾城的确是太好了。“那你可要小心了。烨王可是冷月宫的修罗场里出来的,那是什么地方你清楚。”
连紫云都知道,云国皇宫果然是太闭塞了。
倾城回了洛嫣阁,没有再走的意思。也没有再表演。
被自己送走都没有露出本性来,在将军府过了几日再回来,就迫不及待承认了自己以前的身份,还有现在的目的。将军府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然他怎么突然这么着急想要快点完成自己的任务。
置烨王于死地呢?
最怕是情之一字,会让他最终伤了自己。
慕容息烨在书房里,生了炉火该是暖和的房间,却因为他开了窗让月光洒进来而变得有些冷。手指僵硬得书页都很难翻动了。他很少需要人伺候着,倒不是说他不懂得享受。从小的经历让他懂得,只有他一个人在的时候,是最安全的。
他无法相信任何人。
“滴答”。大概是檐角的雪化了,滴落下来。可是,这样的天气雪怎么会融化呢?他感到一丝异样,刚推了门,一团雪就扔到了他脸上。他拂干净,杀意漂浮开。
“王爷的身手也不过如此嘛~”胆敢一袭红衣半夜里坐在王爷府宅屋檐上的人,天底下怕是只有倾城一个吧?
慕容息烨颇有些受宠若惊,“怎么今天这么有空,跑到本王府里来了?”
“我只想找个好地方赏月,王爷这里安静得正好。”谁都知道烨王身边没有几个人,缙云帝赐下那么大一座府邸,只住了二十来人,冷冷清清的。
“赏月便赏月,为什么偏要惊扰到本王,你可知道本王可以治你的罪?”慕容息烨看到地上闪着光的几颗珍珠,那就是声音的来源了。
“你是王爷,自然可以轻易处置我们这些庶民。”倾城眉毛一挑,慕容息烨觉得自己再没办法好好站在这里了。他足下一点,掠到倾城身边想一把把他拽下来,谁知倾城眼疾手快,先拉住了他的手臂。
他尚未落脚,重心不稳地随着倾城拉他的力度向下。将倾城整个人压在了身下。
倾城也是一脸讶然,大概是没有想到慕容息烨会真的被自己拽过来。如今倒霉的倒是自己了。“呃……王爷能否稍微挪开一下……”
“想我了就直说嘛,说什么赏月。欲擒故纵的手段有多老套你又不是不知道……害我等得这么辛苦。”慕容息烨眯着眼看他,又是捕猎者的姿态。
“王爷你很重诶,这样压在我身上,我的腰会断的。”倾城嫌恶地看他一眼,正伸手准备去推,慕容息烨一下把他的双手握在一起,反手扣到他头顶上。
“刚刚说了任凭本王处置,出尔反尔怎么可以。况且你来都来了,不好好招待你一下本王都不好意思让你回去。”唇落在倾城的脖颈上,一寸寸吻到下颌。身下的人还在扭动挣扎着,慕容息烨抬了眼,去看倾城的眸子,不出所料,那双眼眸里永远都泛不起一丝波澜。无论什么情况之下。
“你不怕我咬你?”
“本王知道你舍不得。”他凝笑,嘴唇移到樱唇边缘,舌尖舔舐过唇瓣,感到了倾城微微的颤动,他才将自己的双唇覆上去。
被扣住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松开了,倾城不由自主地迎向慕容息烨,双手攀上他的肩,将那个吻加深,贝齿轻启,放进对方攻城掠池的舌头。空气分明是寒凉的,可是和他相对却是火热无比,感觉身后的屋瓦都要被自己的热度融化掉。
唇齿之间散发着让人脸红的喘息声,慕容息烨的手都快把倾城的红衣撕碎。
“王爷……”听到倾城娇喘之间艰难吐出的两个字,他皱眉松开了交缠在一起的舌头。
“还叫我王爷,是不是不太合适?”
“慕……息烨……息烨……”他的手指抚上对方的脸,银色的月光映照着他的星眸,他的眸中映着自己的脸。
“倾城,虽然搞不懂为什么你的转变这么快。不过本王从来不去管那么多,送到嘴边的东西都不吃,太对不起自己了不是吗?”慕容息烨揽上他的腰把他抱起来,倾城乖顺地靠在他的胸口处,头抵着他的下颌。手指放在他的心口处,揪得他的华服都起了褶皱,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慕容息烨携着他掠过书房,向着卧房而去。
“倾城不知道王爷是否懂得倾城的心思。”稳稳落在门口,息烨没有放下倾城,而是直接抬脚踢开了门。怀中人突然的问句让他魅然一笑。
“我怎么懂?一直都是我在明处,你在暗处。我看不透你,当然,你也看不透我。这样说来,我们之间是公平的。既然都公平了还计较什么?”抱他进去,又用脚关了门。
“所以王爷对倾城的喜欢都是假的?”倾城挣开了对方的怀抱,站在地上,语意里满是失望,转过身留给慕容息烨一个背影。
“你会在乎真假么?”他贴上去,双手不安分地扯动倾城的外衣。
“不会。”他回身迎上慕容息烨的唇。
第十六章十年如梦
唇齿之间的热度再一次烧灼着两人,汲取着对方的所有。月色映照着窗棂上两个交缠的人影,慕容息烨把倾城推倒在床上,他的红衣已经被剥开一半,露出一大片白皙的皮肤,“到底还是落到了本王手里。就算你会倾了我的城我也不怕了。”
说罢他便俯身下去。
景色旖旎,一夜缠绵。
好在从来没有人敢打扰他慕容息烨安眠,所以两个人直到日上三竿才缓缓醒转。息烨睁眼的时候发现倾城正打量着自己,他扯出一个笑,低头便想去吻怀中人。怀中人嫌恶地一转脸。
“错过了今日的早朝,缙云帝不会责怪你?”
“美人在侧,谁还有心思去管那早朝。他自己住在皇宫倒是好。每天都劳烦我天黑着就出门去,就为了听他和几个大臣唠叨。”慕容息烨打个哈欠,起身穿戴好。坐在床沿,用手指挑起倾城的下巴,“怎么,昨夜太累还起不了?”
倾城一掌拍开慕容息烨的手,揪起他的衣襟把他拉到自己面前,嘴唇贴到他耳边,“不要想太多了,慕容息烨。”
“胆子真大啊,居然敢直呼本王的名字。你信不信本王再惩罚你一次?”握住倾城抓着他衣襟的手,目光里都是烈烈的火焰。
“再不回去,紫云姐姐又该生气了。她要是再把我送回沧州怎么办?”他也起身穿衣,昨夜一袭好好的红衣此刻已经是皱巴巴的了。
“沧州?茗烟阁里抚琴的人是你?我是记得听过这‘第一琴师’的名号,当时路过时我还在想,琴技这么差劲到底是凭什么封上第一的名号的。不过见到你的脸就明白了。唉~如果你的琴技好一点,说不定在沧州的时候,我们就已经见过了。白白错过了这么多年。”
白白错过了这么多年。这句话在倾城耳边回旋了很多次,他打开窗,风卷着雪钻进屋里,先前的温暖被一点点带走。“说起来,王爷真的觊觎着那个地位吗?”
“当然。”他直言不讳。他从小就想着有一日可以坐到那个位置上,有个人曾经让他改变过这个想法。可是当那个人离开的时候,他的心终于死了。
“你知道我会成为你的牵绊。”
“我不怕。”
“我怕。”
那些话犹在耳,有的人却是在梦中都难得一见了。
失神的时候,倾城已经离开了。开着的窗灌进风雪,吹拂在他脸上。他的眼中是一片未醒的迷茫。他的心为倾城留着许多疑问,他的唇已然被对方的唇所捕获。
什么也问不出了。
既然他们各自都藏着秘密,不管不问是最好的方式。他害怕,一旦一切被戳破,他会永远失去倾城。
无论他究竟是谁。
倾城觉得自己的决定太过草率了,突然之间的态度转变肯定会让慕容息烨起疑。好在他说,他们之间是公平的,不需要太过计较。
而紫云如今已经放手,不再想去管他的事了。即便被他利用了,这也是她一开始就想到的问题。她很清楚,倾城想杀烨王,其后的干系必定重大。怕不是她想干涉就能干涉得了的。加之倾城露出本性让她吃惊不小,更无心去理会了。
“只要你以后可以和我洛嫣阁撇清关系,你干什么我都不会管。现在你白吃白住在这里,不觉得过意不去?”
“紫云姐姐一心扶持倾城,我自当感恩。只是那些抛头露面的戏份我已经做够了,以后都不会再去抚琴了。不如姐姐让倾城为你酿酒?既然知道了我是无名酒馆的人,想必姐姐也挂念着那里的酒吧?”
用一种新的方式生存下来,用一种新的计策接近慕容息烨。他已经新生过两次。第一次是为了生活得平安喜乐,但他并没能好好地听云澈的话离开云国,所以平安喜乐不过是云澈为他构想的美好,他从来都没有一刻真的接近过。
第二次是为了杀掉慕容息烨。他夺去了云澈,那个倾城一生最珍惜的人,他怀抱着希望等了一日又一日的人,他最怕梦见的人。
先前的手段已经不再适合了,他居然会去奢望那个人爱上他,好让他获取他的信任,伺机复仇。正如慕容息烨所说,他们彼此都暗藏着秘密,他以为他们之间不过是彼此利用。倾城想借着他攀上高位,他想借着倾城拉拢紫云。
那么不如就按照他以为的情况继续下去。
一夜缠绵,也只是逢场作戏的需要。他才没有动心,没有去贪恋慕容息烨怀里的温暖。他每一次念出对方的名字带着的应该只有恨意。
才下过雪,新鲜的雪水用来酿酒再合适不过。倾城换上一身粗布衣物,长发绾成一个球,也用粗布条绑起,到厨房寻了几个竹筒放到背篓里,顺便往白皙的脸颊上抹了几抹灰。把背篓背上,垂着头出了门。
不注意的人真以为他只是厨房里的小厮呢。
就像跟着师傅学酿酒的最初一年,为了防止被别人认出来,他也是这么做的。后来,日晒风吹雨淋都不再注意,皮肤渐渐染了风霜,不用再担心了。
唯一担心的是以后云澈会认不出他,或是嘲笑他。
后来,也不用了。
路过长街的时候,倾城忍不住往里望了一望。五年又五年,转眼间十年匆匆而去。天地间只剩下自己一人踽踽独行。连回忆都冰冷得不敢触碰。
约摸半个时辰,倾城才到了明林山。山景在冬日的时候要单调不少,入眼的只有光秃秃的树林还有无边的白色。多年前亲手挖掘的储雪坑,如今也还在,远远望去,一大团雪白铺在里面。
倾城迈开步子走近一看,坑里哪里是刚下的雪,分明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猫趴在那儿。见他来了也不跑,反而抬起脑袋看他。碧色的眸子闪动着灵异之色。坑里没有一点雪,除了猫以外干干净净的。
他伸出手,猫脑袋偏了偏,碧色眼睛打量了一下生了薄茧的指尖,举起一只前爪放了上去。
“非叶。我可以叫你非叶吗?”
猫爪子挠了一下他的手心,算是同意了。
第十七章赐婚
旧地被非叶占了,倾城不得不另找地方收集没有被人踩过的干净的雪。
非叶则是时不时舔舔爪子跟在他身后,没有任何悔过的表示。
收集好了雪水,倾城把竹筒和非叶一起放到背篓里,回洛嫣阁。
洛嫣阁门口被一大群人围着,倾城不明原因,转道去后门。连后门也被堵住了。倾城无奈只能选择偷偷翻进去。
非叶在背篓里不安分地扭动着,证明了自己的存在。倾城把背篓取下来,非叶自己便三下五除二地翻了进去。护好背篓里的竹筒,倾城一个轻点轻松进到后院里。
后院没有什么动静,大抵都去前后门看热闹了。倾城也来不及换什么衣服,就着小厮的衣服挪步到了大堂里。刚走到入口就被吓得退回了院子。
杨绮月一人坐在大堂内,紫云站在她身边,两个人之间是剑拔弩张的气氛。
“紫云姑娘打算和我耗到什么时候?”杨绮月不耐烦地敲着桌子,眼睛瞟到倾城刚才掀起的,还在飘动的帘子。
“我哪里敢和少将耗时间。但倾城的确还没回来。有什么事也要等他回来才能解决,难道你坐在这里,堵着我们洛嫣阁的生意,就行了?”紫云永远能做到恰到好处,她不会轻易挑起祸端,也不会轻易输了自己的气势。
“紫云姐姐,不是已经开了门,怎么一个客人……”换好衣服,把自己整理一番,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