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华引:歌尽芳...

霜华引:歌尽芳...第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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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大领主的女儿——齐雅之花,瓦妮莎了?”宁锦焕浅浅啜着夜光杯中深紫的葡萄酒,莹碧的酒杯在如玉修长的指尖流转,摇摇晃晃,却一滴不漏,“这雪域的葡萄酒,还真是叫人欲罢不能——就像雪域进贡给父皇的美人一样。”

    “不知所谓。”顾凌把玩着一把嵌着红宝石的黄金弯刀,斜飞的凤眼中没有感情波动。

    宁锦焕勾出一抹笑来:“听说——你连顾府的小主子都造好了……”

    顾凌玩味瞥了这位“长陵小霸王”一眼,抽刀,回刀,银光一闪即逝:“听说——你那堂妹容貌举世无双,此事当真?”

    “她?”宁锦焕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来,“就那个鬼样子,还敢出来见人?”

    “怎么,你也有十几年未见她了,如何就说得这样肯定。”

    “丑鬼一只,还妄想飞上枝头。你听过山鸡陪龙凤的么?”

    “哈哈哈……”

    “哈哈哈……”

    笑声狂妄,刺耳灼人。

    “小姐,小姐,你快来看!”丹秀提着裙摆,露出一双穿着绣黄|色碎花鞋的小脚,“这相爷府居然比我们王府还气派!方才进门时的大狮子就已经够威武的了,没想到里面更是金碧辉煌!”

    芜歌没有回应,只是款款走着,眉目低低,穿着月白色素花裙,梨花白的绣花鞋上纹着细碎的迎春,窄窄的削肩上披了一件鹅黄|色的披风,怀里揣着一盆辨不出名的盆栽。

    丹秀滴溜溜的大眼上下前后将相爷府的美景扫了个通通透透,正兀自陶醉在满眼的柳绿花红、红墙碧瓦之中,蓦地像回过神来一般,停下原本极快的脚步,面露尴尬地傻傻一笑:“小姐,小姐……我不是故意走这么快的!”

    芜歌温婉一笑:“不打紧,你仔细别绊着就好。”

    “小姐,你怀里的是什么呀?你这是第一次参加赏花会,又偏偏赶上要选‘花状元’。前些日子我听说城里面的小姐们都下了好些功夫,我在崔尚书府里当崔大小姐贴身丫头的小姊妹说了,崔小姐怕是对这‘芳冠春城’的名号志在必得。我问她崔小姐准备的是什么花,她打死都不肯说,只推说‘不知道,不知道’,至于么,不就是一盆花么,好像怕谁给抢了去似的……可是小姐,你在这城里熟人不多,更不要提贵公子哥儿了,等会儿他们要是不把票投给你,会不会丢咱们王府的脸啊……呸呸呸!我这乌鸦嘴,小姐你才貌无双,才不会比那什么崔小姐、李小姐差哪!一定会把那些王孙贵胄们给迷得七荤八素神魂颠倒的……”丹秀一个劲地说着,仿佛自己的小姐已经是春城花冠了,脸上满满是倾慕崇拜。

    芜歌始终没有开口,只是迈着小碎步,有意无意地护着怀里的那盆,微风拂过,吹开疏疏的刘海,露出瓷白光洁的前额来,眉心隐约一点红,只是颜色太淡,倒成了微粉。

    “你就是宁芜歌?”正走着,高高的洋槐树上跃下一个蓝衣少年,宝蓝色的衣衫在他跳下的那一瞬间,似乎绽出一朵花来,“你就是那个不敢出来见人的宁芜歌?”

    “大胆小子,敢这么跟我们小姐说话!”丹秀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护在了芜歌前面。

    蓝衣少年的目光根本没有在丹秀又惊又气的小脸上停留半分,只是越过这张红红的脸,直接扫向身后的那人:“怎么,不会说话么?”

    她怀中的那盆,纹丝不动。

    “公子有礼了。”微微一福身,恍如月中仙子。

    蓝衣少年下巴微扬,两片薄薄的唇中吐出一口气:“你不是从不见客么?”

    宁芜歌笑了,低低的笑声银铃般悦耳,又像玉珠掉入水晶盘子:“公子之前来过府上吗?”

    “没有。”

    “那又如何得知芜歌不见客的?”

    蓝衣少年不愿说,毕竟不好就说是道听途说。

    “若是公子来了,芜歌定当沐浴焚香、礼备周全。”

    “何出此言?”

    “你我有缘。”

    “何以见得?”

    “璇寒蝶最爱七色兰。”芜歌水袖微斜,怀里的那盆,稍稍探出脑袋来。

    蓝衣少年眼神一震。

    怀里的那一盆,分明只是绿叶上白色的一朵,指甲盖那么大的小花,莹莹地透着太阳的光,并没有七色。

    “胡说,哪儿有七色,分明就是不知从哪来的野花!”蓝衣少年眼中有一抹疑惑,语气却是凿凿。开什么玩笑,七色兰于巫都的地位,无异于供奉在夏皇宫内的那株并蒂莲花于夏皇室的地位,齐雅那么大的地方,七色兰只有族长级别的人物才能拥有,纵使是师父也因为不是齐雅人而无缘拥有……

    一阵清风吹过,吹散醉人的芬芳,不浓,却隐隐约约泛着清甜,像远空的一抹蓝,像草原的一片碧,直直地,沁入心脾。

    忽然,蓝衣少年额际那只静默得就像纹上去的蓝蝶,居然活了过来一般,翩翩然,却以极快的速度,围着芜歌怀中的那朵不起眼的小花,小心翼翼而欣喜万分地,盘旋、绕转起来。

    蓝衣少年睁圆了双眼,似乎不相信眼前的变故。这璇寒蝶自从纹上之后,日日以眉心血为给养,有它在可以驱除瘴气之毒,从来都是巫都圣宝,未曾因任何花朵离开自己的眉心——如今却因为这小小的一盆不起眼的花飞舞得如此欢实,实在叫人诧异:“小寒,快回来。”那璇寒蝶似乎能听懂人话,围绕着那朵小花旋转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飞回,紧紧贴在眉心,恰如从未离开过一样。

    “比试过后,我将它托付给你吧。”芜歌语气恬淡,抬起头,眉眼弯弯。

    蓝衣少年有些惊愕——这样贵重的花——她既知道这是七色兰……随即道:“谢谢姑娘美意。姑娘既带着这花来参加花会,想必此花珍贵非常,君子不夺人所好。在下先告辞了。”

    “公子请。”宁芜歌微微一俯身,然后徐徐目送蓝衣少年回去:好一个巾帼不让须眉——顾缳啊。

    第五章:姹紫嫣红芳满庭,一枝独秀艳惊心

    第五章:姹紫嫣红芳满庭,一枝独秀艳惊心

    丹秀在紫玉轩遇到了在尚书府当差的同乡小姊妹,在获得芜歌的首肯后,蹦蹦跳跳地就拉着小姊妹叙旧去了,留下芜歌一个人在常青园。

    穿过常青园的羊肠小道,一座假山就这样撞入眼帘,满山的杜鹃花,摧枯拉朽地一路烧下来,那么红那么烈,仿佛一靠近,就会被吸入这熊熊的烈焰中,无法逃脱。

    心中有一根弦,就这样轻轻被拨动了,无声无息却又动魄惊心。

    曾有一个人,爱我如生命。

    “小歌子,你说说,这世界上还有谁比我对你好?长陵的映山红啊,千里迢迢地我都给你带回来了,你是不是要感动得泪如雨下啊?别急别急,待相公我先沐浴一番……嘿嘿。”

    “是不是要我热泪盈眶涕泗交流然后声泪俱下地抱住您老人家的大腿:‘感念相公,相公万福。若是相公今夜能在歌儿这里留宿,也是极好的……’这样啊?”

    “好啊好啊,小歌子几天不见你又聪明不少,来来来,我们一起沐浴,一起一起!”

    “少爷,您可知道,您的饮食起居,都归我管啊?”

    “是啊,怎么啦?”

    “少爷,您可知道,我娘是医术毒术天下无双的鬼医仙子啊?”

    “是啊,这又怎么啦?”

    “少爷,您可知道,我要在您的饭菜里面随意搞点什么长疮出脓水、断子绝孙粉什么的,您就不能实现生平最大的开枝散叶梦想了啊……”神情诚恳、双目含情,语速不快不慢却字字一击毙命。

    听的人一脸哀戚:“小歌子……你怎么这么不解风情?”

    “少爷,你怎么这么无比风马蚤?”

    “小歌子……”

    “少来,你伤刚好,那种事想都别想”

    “哼哼,好大的口气,你倒是忘了谁是主子谁是爷了!来人呐……”

    “嗯?”

    “快……快……快给夫人端一碗莲子羹来压压火……唉,不让做……想想都不行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直到有一天,他又要离开。同往常一样,他临走时答应给她带回映山红。那一次,他真的去了很久,久到她的永恒,她用残生来等,却没有等回他许诺过的映山红。

    这恶毒的花,是你们带走了他吗?为什么他走了,你们却要留下?

    笑我么?

    笑吧,我也一直在笑自己啊,笑自己的无力,笑自己怎么傻傻地,就那样放手随他去了。

    芜歌笑了,却听见心底一个声音,嘤嘤地啜泣着,怎么也停不下来。

    她笑得那么灿烂,比长陵最鲜艳的阳光还要耀眼,吸引了本该桀骜不羁的目光。

    “你是哪家的小姐?”来人天青色长袍,如玉的脸上绘着狭长的凤眼,眉间一只展翅欲飞的翡翠蝴蝶,周身散发着一股浑然天成的贵气。

    芜歌转过身来,怀中安然躺着那一盆毫不起眼的七色兰:“宁王府,宁芜歌。”

    “芜歌——有趣的名字。”语气没有波动,丝毫不因为宁王的名号而改变语气,“怎么,你打算拿这个参加花会么?”

    他没有讽刺的意思,小小的白色兰花,孤零零地绽放在黝黑的泥土上,就像是墙角落水沟旁随手摘下的野花,毫无吸引力。

    芜歌从容地望着眼前的高大男人,目光如水地低头柔柔看自己手中静卧的那盆,悠悠道:“花开不过刹那明艳,所谓好花,自当是绽时倾倒众生。平素张扬,未必能惊艳众人,多时沉寂,兴许得青睐不少。人世变幻,美丑,又怎可能永恒不变呢?”

    他许久没有作声,只是默默站着,心潮却是起伏澎湃的。

    很多年了,他流连过花街柳巷偎红倚翠,体验过大漠长风弑敌饮血,却一直孤独。

    照理说,他双亲健全又有胞妹,家族势力遍布大夏每一个角落,是长陵所有女子的梦幻,应当是春风得意风光无限的。

    只是,他总觉得心底里那种难以言说的渴望,随着时间的点滴流逝不仅没有渐渐淡化,反而像一把无名野火,越烧越烈,简直是要把心煎熬到地老天荒。

    只是现在,这抹月白,给了他一点静,弥足珍贵可遇而不可求的片刻宁静。

    他望了她很久,觉得一种奇异的感觉从心底升腾起来,仿佛他一直一直在等的那个人,就这样翩然来了,没打招呼,就这样从天而降了。他就像发现最新奇的猎物一样,任由骄傲的目光在这个素昧平生的女子身上流连,似乎想要从她身上获得一丝蛛丝马迹——她究竟是谁,为何能见到他后,如此平静?他向来是众人目光追逐的焦点,在长陵,他的才华盖世,当世大儒都为他的文韬武略击掌叫好;在齐雅,他的武艺超群,男女老少都为他的才貌惊人啧啧称奇——而今,居然有一个人,平视着他,目光中没有丝毫波动。

    她是谁?是敌,还是,友?

    陡然想起前两天风传的宁王长女与镇北侯二公子狭路相逢事件,当时的他听闻这女子的言谈,只觉得上报之人过为夸大——尚未走出过闺阁的女子,哪里有他形容得那么镇定,口才哪会有他描述得那么咄咄逼人。又转念一想,这个宁芜歌并不是一般的贵族小姐,据说四岁那年便随着她的鬼医母妃远走他乡,不久前才回府……

    一时间,千丝万绪缠绕而过。

    芜歌立了良久,终于微微一点头:“公子有礼了,芜歌先下去了。”

    那么轻,却字字撞入听的人心底。

    他目送着宁芜歌离去,凤目微微眯起。好奇心被挑起来了,如同他的野心一样,烧成一场燎原的烈火,铺天盖地、怒卷千里——宁芜歌么?我倒要看看,你纤柔的皮囊之下,是一颗怎样的心。

    “祈风,你这三年都去了哪儿?”宁锦焕嘴角噙着笑,眼角的余光瞟向一袭淡紫长袍的霍祈风,“想当年我们长陵三少在城里呼风唤雨,哪家的姑娘小姐不拜倒在我们足下?”

    霍祈风轻轻一笑,转过身来打量这位纨绔太子爷:“还说我,阿凌不也是多年未归么?还有当年我不过是十几岁的小娃娃,为非作歹的分明就是你们两个,每次我都是跟在后面挨打挨骂……”

    “哈哈哈……”宁锦焕看着已经是新科状元的霍祈风,脑海中浮现的是当年那个跟在他和顾凌身后的傻气而不失豪气的小男子汉,“好啦,今儿个春城赏花会,哥哥帮你物色个好媳妇如何?”

    “净瞎说!”回话的却不是霍祈风,而是从门口大步流星走来的顾凌,“小风,好久不见!”

    一个男人间的拥抱,淡淡一笑,三年风雨沧桑尽作无言。

    “阿凌哥。”霍祈风星眸灼灼,眼神中是难掩的喜悦。

    翡翠蝴蝶似乎镀上一层喜色,翩翩然将起舞:“这次回来,我带回来一个人。”

    “我说为什么不让我给说媒呢,原来阿凌是不想肥水流入外人田啊……只是小缳那脾气,你说的,她就肯么?”宁锦焕拎起一颗水晶葡萄,玩笑似地朝半空中一抛,又动作流畅地吞入口中,“还是,祈风已经和小缳暗通款曲……”

    “你胡说什么呢!”大门再次敞开,走进一个英姿飒爽的蓝衣少年,“这么些年不见,你的嘴里还是吐不出什么好东西!”

    “小缳,你好大的胆子,敢这么跟本宫说话!”宁锦焕脸色骤变,冷冷的脸上仿佛能刮下一层寒霜来。

    蓝衣少年却丝毫没有胆怯的意思,目光直直地迎上去:“就是这么说了,你奈我何?”

    宁锦焕方才还威严得骇人的脸一下子柔了下来,绽开一朵花似的:“小缳妹妹,你说,我什么时候跟你拿过架子?”

    “刚才。”顾缳冷冷回他一句。“你什么时候正经过?”

    “你焕哥哥什么时候对你不正经啦?”宁锦焕满脸堆笑,极力表现自己是个涉世未深的少年。

    顾缳却不买账,眼角余光都没赏给当朝太子:“哥,我今天遇到一个妙人。”

    “哦?恰巧我也偶遇佳人。你先说来听听。”顾凌示意祈风坐下,自己斟了一杯茶递给他。

    “就在方才,我躺在树上赏这来花会的美人,居然就遇上了。”顾缳眉间的璇寒蝶恢复了沉寂,纹路般静静贴在主人的额心,“说起这人,和他还有些关系。”纤指一伸,指向扔着葡萄的宁锦焕。

    宁锦焕抬眼望望顾缳,略有些诧异:“怎么,宫里来人了?”

    顾缳摇摇头。

    顾凌像想到什么似的,语气稍有些吃惊:“莫不是——”

    顾缳颔首,只是一瞬,看到兄长的神情,便又睁大了眼:“难道你也是——”

    “宁芜歌?”兄妹俩几乎是异口同声,说出之后又有些不信,“宁王的女儿?”

    随即又不约而同地朝彼此点点头,

    宁锦焕似乎没有料到自己那个从小丑得惊天地泣鬼神的堂妹居然被这“长陵双绝”异口同声成为“妙人”,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那个丑丫头?”

    霍祈风端茶的手微微一晃,茶水洒了一些出来,只是没有人注意。

    “太子爷看人眼光如此之高,怕是天下美人都入不了你的眼了,”顾缳语带讽刺,毫不留情。

    宁锦焕赶紧赔笑:“谁说的,我看小缳你就是个大美人,美得赛过天仙哪!”

    顾缳“哼哼”冷笑两声作答。

    顾凌收回惊异的目光,朗声道:“还以为你那堂妹真见不得人,没想到却是个货真价实的美人。你先前那般对我说,是想要金屋藏娇还是对我放心不下?”

    宁锦焕心中疑惑更深:要是他没记错,宁芜歌从小脸上有斑,其丑无比,每次入宫都要被他和一帮皇子公主羞辱一番,而且胆子极小,纵使被欺负了也从来不敢告状,当真是丑若无盐。

    “花会快要开始了,小缳,你也下去准备一下吧。”方才一直没有说话的霍祈风开了口。

    顾缳淡淡点头,转身出门。

    宁锦焕的目光在顾嬛蓝色的身影上缠绕了片刻,脸上的怔忪一闪即逝,恢复了平日里吊儿郎当的痞笑:“我们也去看看吧,今儿的天,恐怕分外不错啊……”

    第六章:华光潋滟云轻摇,对花赋词伸雅怀

    第六章:华光潋滟云轻摇,对花赋词伸雅怀

    “小姐,小姐,真的不要丹秀跟进去吗?这相府什么破规矩啊,居然不让丫鬟跟进去伺候小姐,我丹秀活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样不讲理的!”丹秀有些愤愤,故意将声音放得很大,好让来往的宾客都能感受到她小小胸腔中满含的浓浓怒气。

    流云微懒,兀自飘摇。

    澄澈如洗的碧空下,月神般的人儿怀抱一盆兰花,周身仿佛泛着柔柔的淡黄|色光晕,不知是阳光灿烂还是本就炫目,就这么静静地立着,仿佛隔绝了尘埃。

    芜歌含着笑,眉黛温婉:“丹秀,委屈你了,你那小姐妹,不也是不能进去么?这是人家花会的规矩,是不能坏的。你跟小姐妹去逛逛吧,想吃什么想玩什么都可以,回去后我把银子给你,权当补偿你今儿一顿生气。”

    丹秀一听有吃有玩还有银子,马上就转怒为笑:“小姐你最好了,简直就是仙女下凡……”

    话音刚落,马上就响起一个尖细的女高音:“哟,仙女下凡了,怎么不踏着祥云啊?”

    来人一双杏眼,明眸如水声音像冰,分明是李侍郎的独女李瑛然。

    “你是哪家的?”杏眼美人涂着鲜红蔻丹的葱指一扫,落到了芜歌的方向。

    丹秀眼看就要大发脾气,李瑛然身后捧着月季花的大丫鬟却给了丹秀一道眼刀。

    “时候不早了,我也要进去了。丹秀,你去吧,不用惦记我,等会儿花会结束了,你记得到车马哪儿等我就好。”芜歌没有回答李瑛然的问题,细细吩咐了一遍,也就兀自进了庭院,留下李瑛然主仆俩在原地尴尬。

    “你……”声音越来越远,芜歌一路向前,始终没有回头。

    长笑,你说过的,只要我一直一直往前走,就会听不到那些喧闹声的。我信你,我一直都信你。

    沁芳园,芬芳沁心。

    长陵富贾贵胄的少爷千金们齐聚于此,一时间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主座上顾鸿深含笑举杯,觥筹交错间不愧是混迹官场数十年的老手,言谈举止滴水不漏引人赞叹。

    芜歌冷冷扫了眼主人席上的顾鸿深夫妇,寻了个僻静的位置坐下,静静打量这满园的佳人才子。

    “你是?”一双碧清的水瞳盈盈地凝视过来,南国独有的秀丽,轻描淡写地绘在这张婉丽的脸上,透着柔美的光,“我是唐婉晴,太子的表妹。”

    “宁芜歌。”芜歌嘴角泛上一抹柔柔的笑来,“婉晴,你不记得我了?”

    唐婉晴睁大了双眼,神情惊异地来回打量芜歌,仿佛见到了稀世珍宝般,久久无声,许久才一声惊呼:“芜歌妹妹!”

    芜歌脸上笑容更深:“婉晴,好久不见。”

    唐婉晴嘴张得简直就像吞了鸡蛋:“芜歌妹妹……你怎么?”

    “人么,总是要变的。婉晴不喜欢现在的我吗?”

    “怎么会!可是,你也变化太大了!前些日子听说你回来了,我央着爹爹放我去王府瞧你,可是没想到皇后姑母下了令,让我再当半年的太子侍读……”

    “我知道你的心意的,我们之间无需如此解释。”

    两人对望一会儿,仿佛又回到十六年前那段天真烂漫的时光,那段或明或暗的岁月,两个双手交握的小女孩,两个同处孤单的小姐妹,就这样,在天高云淡的某一日,隔了不同的人生,重逢了。

    芜歌纤长的玉指拂过前额松松的刘海,一缕阳光从莹白的指缝中流泻出来,闪着透亮的光。

    好戏,就要开始了吧。

    “承蒙列位同僚不弃,携家眷前来今日赏花会,顾某不胜感激。想我泱泱大夏,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今日得见众公子,可知大夏繁荣更盛指日可待,某颇为欣喜。老夫无需赘言,不必搅扰诸位才俊佳丽的绝好兴致。这便让花会开始吧。”顾鸿深举起手中的白玉酒樽,声如洪钟。

    话音刚落,水晶珠帘后走出一位锦衣美人,额间纹着一只蓝色的蝶,眉宇间与顾相有几分相似。

    “容某介绍,这是刚从齐雅学成归来的小女,单名一个‘缳’。缳儿,今日的花会,为父就交给你了。诸位大人夫人,还请移步常春园,将这流云轩留给他们小一辈儿吧!”顾鸿深起身,在座的命官大儒富贾及夫人们,也都纷纷起身,口中念着顾缳姿容俏丽、巾帼不让须眉云云。

    不须臾,一行人已经出了流云轩,只剩下年轻一辈的少爷小姐们在座。

    初时,少爷小姐们彼此并不熟识,即使是私下已经熟识了的几个,碍于有旁人在场或是有意给众人留下好印象,都表现得拘谨。加上丫鬟仆妇不得入内,冷寂的场面到底有些尴尬。

    顾缳似乎早就料到这一情景,没有丝毫慌乱:“既然长陵城内的才子佳人今天都齐聚到这流云轩,又正赶上万花芳园的初夏,若无佳咏,难以抒怀。今日的花会,不仅要各位小姐将自己所带的花展示一番,还希望诸位即兴赋上一首诗才好!”

    “好!”一阵喝彩声响起来,众人循声望去,赫然看到当朝太子宁锦焕鼓起掌来,他的一众追随者也随即起哄,大赞顾缳的主意精彩。

    公子哥儿们有些好奇对面闺秀们的才情,有些好整以暇准备看好戏,但都难掩心中的期待。

    倒是坐席这边,长处深闺的小姐们神色各异。有些面露难色,恨只恨平日专心女工不爱文墨,诗词歌赋不甚精通;有些跃跃欲试,亟待一展身手的神情有几分热切;还有一种,就是宁芜歌这样,波澜不惊,只静静坐在稍偏的一个角落,灯光的阴影甚至吞没了小半个月白色轮廓。

    顾缳远远望着沉默的宁芜歌,脸上也是一片风平浪静。宁锦焕顺着顾嬛的凝望的方向看去,当目光落在宁芜歌身上时,眉头一皱。

    顾凌品着杯中的云雾,白烟袅袅迷离了悠远的眼光。

    霍祈风始终没有偏过头去看宁芜歌,忙着与多年未见的长陵兄弟们叙旧。

    “上笔墨纸砚。”顾缳声音朗朗,周身散发着爽冽的英气。

    珠帘后走出一干穿着绫罗的貌美丫鬟,将笔墨纸砚放在众小姐的几案前。

    崔芷兰面前,一盆牡丹硕大华美,巨大的花朵让人不由担心是否会坠,只是那赤色的花倒是雍容自得,稳稳地立在花茎上,打量着这一室热闹。崔芷兰亦没有抬头,轻轻提起笔,下笔成章。

    李尚书家的独女,从小娇俏跋扈,府里上下唯恐得罪,对她都是百依百顺。只是李瑛然从小不爱舞文弄墨,偏好各色胭脂水粉。看着自己面前一盆月季一副纸笔,面露难色。

    唐婉晴不着痕迹地看了邻座的芜歌一眼,见芜歌并未抬头,一时间也不知当说什么当做什么,只是隐隐有些为她担心。这么多年没见,芜歌不在宫廷大院,而是流落民间,这笔墨纸砚、写词作赋之事,不知是否擅长?不要失了面子才好啊……

    宁芜歌没有急着提笔。

    她抬起美目,冲顾缳微微一笑,眉眼间尽是纯然的温和,恰似窗外明媚的阳光,一时间晃花了顾嬛的眼。

    这女子,容色虽美,但并非绝色,只是那一种脱俗的气质,仿佛超然于世外,让人移不开眼来,仿佛就连她周身的尘埃,都能得到净化般。

    顾缳有些愣神,恍若刚才那一刹那见到了月中仙子。

    宁锦焕的目光被微微错步的顾缳挡住。

    霍祈风在那一瞬间,向顾凌举起了夜光杯,顾凌含笑回敬。

    霍祈风将杯中暗红的葡萄酒一饮而尽,双眸紧闭,眉头深锁。

    宁芜歌下了笔。

    第七章:赌书消茶揖清芬,剪红刻翠工豆蔻

    第七章:赌书消茶揖清芬,剪红刻翠工豆蔻

    “一炷香时间已过,还请各位小姐轮流献艺。”顾缳环视一周,见诸位小姐大都停下了笔,也便不紧不慢地宣布时间已到。

    李瑛然突然面露难色,几个小步迈到顾缳跟前,双手捂住小腹,低声对着顾缳耳语了几句。顾缳听罢,没有作声,只是不动声色地点点头,随即李瑛然便低着头快步出去了。

    流云轩中公子们交头接耳,倒是没有人注意,只是有几个年纪稍小的小姐,低低地抱怨了几句。

    “婉晴不才,姑且念在众姐妹之间我年纪最长,就先献丑了。”唐婉晴徐徐起身,海蓝的衣襟掀起一阵柔波,“今天我给大家带来的,便是我从雪域带回养在屋内的寒梅几枝。”

    话音还未落,就有窃窃低语声传来。谁都知道长陵四季如春,百花竟放唯独没有梅花,在长陵养梅花无异于摘星揽月,需要的绝非仅仅雄厚财力,还要有惊人的耐心和细致。众人纷纷向唐婉晴投来或惊异或赞许的眼光,几个年纪尚轻的公子甚至探直了脑袋,越过座位只为一睹梅花真颜。

    “踏雪凌霜马蹄轻,

    无风自香卓尔立。

    零落委地终无悔,

    要留傲骨乾坤间。”

    她纤瘦的身子挺得很直,温纯的嗓音一泓清泉般缓缓流泻,却透着清冽,泛着超绝。

    “好!”不知是谁起了个头,公子群中传来一阵欢呼。

    唐婉晴款款落座,一举一动尽显书香门第的气韵。

    “我来——”趁着方才的喧闹悄悄落座的李瑛然显然有些迫不及待,尖尖细细的声音硬是打断了一室的热烈。

    “李小姐,请。”顾缳语气淡淡却透着威仪。

    “我带来的,是南疆的珍品月季,寻常人家一辈子都见不上,现在市场上更是有价无市,这可是我爹爹千辛万苦求来的。”她轻轻一指,众人的目光便落到她案前那朵娇艳欲滴的月季上。

    “月落分晓白,

    季末花衣绯。

    平明寻芳踪,

    草色明暗里。”

    尖细的高音将诗背完,黑白分明的大眼向对面一瞥,马上就有一声:“好诗!好文采!”传来,众人也点头称是,鼓起掌来。

    李瑛然甚是满意地落了座,坐下的时候还不忘向婉晴、芜歌所坐的方向投来一记胜利的眼光。

    只可惜,宁芜歌始终没有抬起头来。

    接下来又是一众小姐展花吟诗,轩里的氛围逐渐进入高嘲。

    “各位公子、小姐,崔氏芷兰这厢有礼了。”袅袅婷婷一美人盈盈起身,“芷兰今日有幸参加花会,带来自己栽培的牡丹一朵,见笑了。”

    那朵牡丹,凌凌地立在碧绿的茎叶之上,恍如顾盼间,有华贵的光彩。只听得那长陵第一大才女崔芷兰端庄开口:

    “姹紫嫣红竞暄妍,

    端娴典雅雍容开。

    对镜梳妆意微懒,

    丛芳深处国色真。”

    “好一个‘国色真’!”宁锦焕放下手中的景泰蓝杯,率先鼓起掌来。

    “真不愧是‘第一才女’,崔小姐真是当之无愧!”有人随声附和。

    流云轩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崔芷兰含笑望望宁锦焕,眼中泛着一股说不出的意味。

    宁芜歌暗自打量着唐婉晴,再看看宁锦焕和崔芷兰,不露声色地又低下了头。

    没想到,她居然是最后一个。

    顾凌、顾缳不约而同地在心中念道。

    场面有些混乱,在座的公子哥儿们都急不可耐地想要进入下一个赏花选“花状元”的环节,没有人在意那个阴暗角落里安静得恍如不存在的月白色身影。

    顾缳几次开口想要众人安静下来,却都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

    不知为何,她想知道宁芜歌会怎样处理这样的情景,那种好奇心就像一只顽皮的小花猫,在她的心头挠啊挠,虽然知道并不妥帖,但就是冒着这样的矛盾,希望看到宁芜歌的反应。

    她的注意力不自觉地都集中在宁芜歌的身上,浑然不知身后两道复杂的目光。

    宁锦焕望着顾缳,嘴角扬起的笑容蕴着几分苦涩。

    霍祈风的眼光,也停在顾缳身上许久,久到就连在一旁说话的顾凌都注意到这一情形,只是暧昧一笑。

    “啪”——杯子落地的声音。

    刚才还吵吵嚷嚷的屋子霎时间安静下来,大家都举目四望寻找响声的来处。

    宁芜歌的脚下,瓷杯碎了一地。

    顾凌、顾缳两兄妹表情有些许吃惊,弄不清她到底是无意而为还是有意为之。

    “小女子宁王府,宁芜歌。”她的声音不重,却一字一句都很清晰,就像一泓清泉,款款流入每个人心里,安抚每一个浮躁的魂灵,“七色兰。”

    长陵不同于齐雅,贵胄子弟们并不知道,巫都的圣花,就是这百年难得一见的七色兰。

    即使像顾凌、顾缳这样从师父那里听说过七色兰的,也仅仅是听过它的传说而已,甚至不知道真正的七色兰长什么样子。是以刚才顾缳误以为芜歌说谎。

    “你随便拿一朵野花,随便起一个怪名,就可以蒙骗大家了?”李瑛然尖细的声音分外刺耳,更加令人愤愤的,是还有人随声附和。

    李瑛然的父亲与宁王爷是出了名的对头,李瑛然对宁王府的一切都心存嫌恶,更不要说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宁王府大小姐。

    起哄声这么刺耳这么喧扰,没有人开口帮宁芜歌解围,宁芜歌的声音在这吵嚷中,根本就不会有人听到。

    李瑛然很是自得,心中有一种强烈的胜利感升起来,仿佛自己是手拿神剑斩妖除魔的女侠,丝毫没有给宁芜歌这种跳梁小丑以还击之力。

    “烦请大家静一静。”开口的是唐婉晴。众人一看太子的表妹开口了,碍于太子的面子,不得不停下喝倒彩。

    “小女子献丑了。”她的话始终很少,简直到了惜字如金的地步。那低下去的眉眼,看得不太分明,只是隐隐约约显出秀美的轮廓来,离得稍远的,只能看到黑色阴影下的一抹白。

    “驿外幽涧草木深,

    噙芬吐芳晓蝶翩。

    袭得飞絮胜雪颜,

    匀来青竹拔荻香。”

    一下子,室内更安静了。

    那一朵小小的兰,仿佛就是凝固的柳絮,芬香的青竹,莹白与碧绿,温馨和谐的辉映彼此,恍如一道清风,吹开层层锁心之门。

    不知为何,天窗忽然开了一道口子,一缕阳光漏进来,恰好照在那朵兰花上。

    众人呼吸一滞,只为见到了世上最不可思议的情景。

    第八章:白玉妆成彩衣飞,心怀鬼胎辣摧花

    第八章:白玉妆成彩衣飞,心怀鬼胎辣摧花

    阳光透过那朵莹白的小花,居然散发出七种斑斓的颜色。

    赤橙黄绿青蓝紫,分明是晴日霓虹。

    有不敢相信者,揉了又揉自己的眼睛,几个年轻的张大了嘴,急欲冲破人群凑近一些一睹那七色兰的真颜。

    “真的有七种颜色。”

    “还是有光的!”

    纷纷的议论惊叹充盈了整个流云轩,这些养尊处优自以为已经见过天下最奢华最罕见的奇珍异宝的公子小姐,第一次见到这么神奇的花。

    宁锦焕视线向宁芜歌投去,心中不仅是初见时对她截然不同的容貌的诧异,还有此刻不知为何的警惕——她究竟是谁?宁芜歌么?

    唐婉晴赞许地看着芜歌,眼中写满怜惜。

    顾氏两兄妹齐齐颔首,不由多看宁芜歌一眼。

    喧喧扰扰里,只有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原位,如星的眸子里,是一片深邃无边的海。

    “这兰花真美。要是日日能见到它开花,也就不枉此生了。”初来雪域的他,经历了九死一生活了下来,眼前的女子,就是用这一盆兰花,取悦了宣明殿上的那些,让他有了立足之地。看着着晴日里七彩斑斓的兰花,加上九死一生好不容易劫后逢生,他的心情是出奇的畅快欢愉。

    女子许久无声,然后寂寂地开口,声音中无限苍凉凄冷:“你只道这七色兰玉洁冰清、绚丽动人,你可知它以什么为养?”

    他想了想,略有些迟疑地开口:“当然是以日月之精华为给养。”

    她一笑,笑得飘渺,让跟前的他心中蓦地升起一种惶惶,似乎这女子随时都会化作轻烟离去:“世人只看表面,这话果然不假。”

    他面色有些红,既为自己鸣不平,又不想言语上冲撞了她。

    “要它开花,要用童女的血浸满这一盆的泥土;要它炫目,要用药女的血染红它一指长的根。现在,你还想看它日日开花么?”她的语气中没有讽刺,只是漠然,却一字一字有如针砭。

    一盆的鲜血,足以致一个女童于死地;一指的药血,足以缩短药女本不长的寿命。

    “把它放进冰库里吧,今后我用得着的。”她转身离去,抬?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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