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了,只是额头破了,得歇息几日。”
白容华听的白姚华无大碍,稍稍松了口气,只是心里总有几分隐约的怪异感,总觉得此事并没有这般的简单。白姚华受了伤,只怕不需片刻便能传遍整个府里。就算受伤的缘故要遭人揣测,只怕众人亦不难联想到与今日卫姨娘小产一事有关。
还是吩咐了红玉给白姚华送些补身子的药材去,只望白姚华能想通那个理,不要硬碰硬。
罗妈妈低声问:“小姐何以知晓五小姐会有事?”
罗妈妈更认为白姚华会被老夫人责骂,而不是自个儿想不开撞了柱。
白容华不答反问道:“妈妈可有留意今日三婶离开慈安堂,眼睛可是肿了?”
罗妈妈一双火眼金睛,犀利的很,自然有留意到了,她点了点头,白容华又道:“既是这般,三婶定是受了祖母责骂,祖母不可能不知晓昨日之事。况且这般的大事,母亲怎可能瞒着祖母?只怕将过错推到卫姨娘身上,不是别人的意思,却是祖母的意思。”
罗妈妈很快便想通了里头的理,只是不解道:“老夫人何以这般做?残害子嗣,便是谁家的家规,亦是头条的大错,即便被休弃亦是不无可能。”
白容华摇头道:“祖母这般做,自有她的道理,我们只需谨记昨日流云与今日外头丫鬟们所得的消息便可。其余的,我们一概不知。”
其实,老夫人为何这般做,这正是她最想知道的。三婶做了残害子嗣之事,却不曾受到重罚,很容易让旁的人有样学样,酿成恶果。治理一个家,若不尽可能的做到公允,很容易出大乱子的。
除非,老夫人有什么不得不将此事遮盖过去的缘由。
闹了这么一会,白容华亦觉有几分疲惫,便回了内室歇息,罗妈妈道有她一人伺候着便可,将其余的丫鬟都遣了出去。
待屋子里只剩下她们俩,罗妈妈才低声道:“小姐,老夫人的人还在,只怕以后说话要避忌着些。一转身,恐怕她们便会将我们所言一五一十的告知老夫人。”
白容华十分赞赏罗妈妈的细心谨慎,却道:“昨日我们听得了消息,今日又凑巧碰上了五姐姐在那闹,装作不知晓恐怕祖母也不信。我便是要借她们的嘴告知祖母,我虽知晓此事内情,亦猜到祖母的用意,却不会胡说,让祖母且宽心罢。”
罗妈妈恍然大悟,心中既羞且愧。想当年,她在苏老夫人跟前也是最机灵聪明的,所以苏老夫人才会将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她,怎知十几年过去以后,她的功力大大下降,还须小姐来点拨她。
白容华却不知罗妈妈心中的纠结,昨晚折腾的太晚,她实在是太累了,沾了??不久便睡着了。
朦胧中,仿似感觉自己回到原来的地方,每日忙的不可开交,快要累成狗了,还得给那该死的萧俊贤准备接下来拍戏所要安排的事物,最后终于在人声鼎沸的片场坐着睡着了。
导演骂人的声音,副导演嚷嚷的声音,配角们在一旁小声咬耳朵的声音,以及女主撒娇,男主深情念着台词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吵杂而忙乱,似乎在脑海中变得清晰起来。
脚步声,说话声,让困极了的白容华提醒着自己,不能再睡下去,必须起身准备下一场通告所需之物,然而眼皮沉重的让她睁不开,四肢仿似被灌了铅一般的沉重。
忽然有一团东西砸在她脸上,有个声音浑厚醇绵,让无数少女为之疯狂,却让她深恶痛绝,像嗡嗡作响的苍蝇般在她耳边响起:“啧啧啧,夕娘,身为我的经纪人,你竟然偷懒……”
白容华一下子惊醒了,猛地从??上立起了身子,想要起身。
却发现她坐在一张宽广的大??上,四周是她不甚熟悉的胭脂红幔帐,隔着幔帐,隐约可见外头的丫鬟立在??头,听得她的动静,忙问:“小姐可是醒了?”
白容华松了口气,那不过是个梦而已。那边的世界,离她已经太遥远了。
定了定神,白容华轻应了一声。红梅红绫忙上前伺候。
“府里头炸开锅了……”红绫一边替白容华换衣裳,一边道:“方才五小姐在屋子里要寻短见,幸得被丫鬟察觉,救了下来……三爷发怒了,道要休了三夫人……”
第十七章庵子
慈安堂的东次间,老夫人坐在临窗的大炕上,三老爷白正业,卫姨娘以及白姚华皆跪在地上,其余的丫鬟都退了出去,只留了董妈妈崔妈妈两人立在一旁。底下三人跪的笔直,纹丝不动,却又不敢开腔,生怕触怒了老夫人。在这安静的东次间里,却酝酿着狂风骤雨。
“怎么不说话?”老夫人锋利的目光似是尖刀狠狠的刮在三人身上,“老三,你方才不是很多话说么?怎么现在倒是不说了?”
“娘……”白正业早就没了方才在白姚华屋子里扬言的气焰,啜喏道:“是儿子失言……只是那阮氏……”
老夫人打断了他的话:“你也知晓自己失言?三媳妇固然有不是之处,娘已派人将她送回娘家静思己过,这惩罚还不算重?你却扬言要休了三媳妇。你让桃姐儿逸哥儿怎么办?你都是个当爹的人了,说话怎么还这般的不知分寸!”
白正业呐呐不敢言,卫姨娘却在一旁抽抽噎噎道:“老夫人,都是婢妾的错!不关三爷的事……”
白正业见卫姨娘哭的凄婉可怜,想起她受的委屈,心中更加心疼怜惜,于是挺了挺腰背,咬牙道:“娘,此事与卫姨娘无关,明明是阮氏推了她,让她腹中骨肉没了,娘还要瞒着众人,道是她的不慎以致骨肉没了……便是如此,姚姐儿才过来找娘,想让娘主持公道的!”
卫姨娘没想道白正业竟敢在老夫人面前这般的维护,更没想到白正业会出言顶撞老夫人,指责老夫人偏心。就算阮氏有错,老夫人已用了她的法子平息此事,即便是自己受了点委屈,也是应该的。姚姐儿在老夫人这里大闹了一场,已是坏了规矩,又闹出寻短见的事情,受罚是免不了的。如今他们只能认错,还怎能辩驳指责?卫姨娘听得白正业这般道来,吓得脸色发青,忙朝老夫人望去。
只见老夫人脸色大变,阴沉的像墨汁一般,眉头紧皱,目光严厉而冰冷:“你可是越发出息了!??妾灭妻,你可是嫌日子过的太清闲,想被人参奏一本才算高兴?你这般本事,你屋子里头的事情,娘可是管不着也不想管了,哪日你搬了出去,正好也让我省了这个心,你和你屋子里的人也不必看我的脸色行事。”
永宁侯府共有四房,老侯爷健在,断然是没有分家的理。而老夫人只单单叫了白正业搬出去,却也没提分家一事,只可能是赶他出府!
白正业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连忙弯了腰,重重磕头:“孩儿不敢!是孩儿失言,娘莫要生气,不管娘如何处置,孩儿都心甘情愿,不会有半句怨言!”
卫姨娘在一旁想帮腔,却怕说多错多,起了反效果,便与白正业一起磕头不止。
老夫人却并没有因此而心软,声音悲愤不满:“老三,娘养育了你们几兄弟这么些年,因你是幼子,对你分外疼惜,没想到却把你的性子给养坏了。儿子大了,成家了,心思都放在屋里人上,娘都明白,却从没想过你会为了一个姨娘指责娘。既然如此,你搬出去也好,省的两看两相厌……”
说到最后,没了初始的尖锐,多了几分悲凉与无奈,听得白正业心里胆战心惊。
老夫人的话,每一句都在指责他。偏袒屋子里的姨娘,到了??妾灭妻的地步,甚至为了姨娘指责母亲。不管是不孝,还是灭妻,这两个罪名,他都担当不起。
白正业磕头的响声更重了:“娘,儿子只是一时失言……好端端的骨肉,说了就没了,儿子实在心痛的紧……若今日下人不察,怕是儿子要连着失去两个骨肉了……”
说着,竟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昨日他是亲眼瞧见阮氏推了卫姨娘一把,更是亲眼瞧见卫姨娘栽在地上,身下血流不止。当大夫赶到,告诉他胎儿已经保不住的时候,他只觉得两眼发黑,耳朵嗡嗡直响,一时间天昏地暗。而老夫人非但没有替卫姨娘做主,反倒赖是卫姨娘的过失,白姚华寻了老夫人,头又磕伤了,还弄得想不开,他自然是愤怒无比,那一刻只想要休掉那罪魁祸首阮氏。
当然,他已经不敢再提谁是谁非一事,只望老夫人快消了这口气,不要赶他出府。
提到卫姨娘小产之事,老夫人眸中亦有片刻的哀伤。虽然是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毕竟也是她的孙子,就这般没了,她怎能不心疼?
可是再心疼,她也不能在此刻让永宁侯府背上一个治家不严的名声,让别人有了弹劾的理由。阮氏犯了大错,她亦不能重罚她,只能让她暂时回娘家面壁思过。
“都起来吧!”老夫人语气没了方才的严厉,但仍是冷漠的:“卫姨娘呆在院子里养身子,就不要出来了,五姑娘性子太烈,去庵子里跟着姑子学学修心养性。”
老夫人还愿意对三房的人做处置,就是不会将白正业赶出去了。白正业才松了口气,仔细回味老夫人所言,却是将卫姨娘禁足,又要将白姚华送去清修!
老夫人已不像往日称呼哥儿姐儿们的称呼白姚华为“姚姐儿”,却叫她五姑娘,证明老夫人对白姚华已经心灰意冷,不想再管教。
白正业很想求情,又怕触怒了老夫人,且老夫人还没说自己的惩罚呢……白正业只好乖乖跪着,等老夫人的下一句。
怎料老夫人只是挥了挥手,既没说如何惩罚白正业,亦不愿与他多说一句,只道:“都下去吧!崔妈妈,你帮五姑娘安排马车,今日便将五姑娘送到庵子里去。”
卫姨娘大惊失色。这哪里是她想要的结果?她被禁足没关系,她不能出去,但她不能阻止三爷过来啊!可是白姚华若是被送到庵子里去了,哪里还有前程可言?她肚子里的块肉已经没了,只有白姚华那么一个寄望,若是白姚华真被送庵子了,她还有什么好指望的?
可卫姨娘不敢开口求情。她没有这个资格。越说,只怕越是会惹怒老夫人。她只得将目光转向白正业,既可怜又凄然的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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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蒙心
白正业接到卫姨娘的目光,自然知道卫姨娘是想让他替白姚华求情。在白正业看来,白姚华并无大错,虽是鲁莽冲动了些,但毕竟是为了卫姨娘讨公道,就算卫姨娘不过是姨娘,阮氏才是白姚华的母亲,但白姚华毕竟是从卫姨娘肚皮里出来的,骨肉相连,也算是在情理之中,白姚华为其讨公道,虽坏了规矩,亦证明其非冷血,尚有一丝人情。而卫姨娘更是冤枉,被正妻弄没了孩子,却只能打落门牙和血吞……
白正业想起平日里卫姨娘虽不是最风情妩媚的,却是最温柔顺从,善解人意的。卫姨娘亦从不曾提过任何逾矩的要求,安守本分,更没有与别的姨娘争风吃醋的小性子。这般的懂事……白正业张嘴正欲开口求情,老夫人却容不得他再说任何一句:“还不下去,愣着做甚么!”
语气严厉,目光冰冷。白正业啜喏着不敢说话,抬头去看老夫人时,老夫人已靠在引枕上,闭目养神,脸有疲色。白正业求情的话在嘴边说不出口,他知道老夫人是真的恼了,他如今已经自身难保了,只得讪讪的退下。
白正业走后,老夫人静默了许久才睁眼,崔妈妈早就准备好热茶,见老夫人睁了眼,忙将热茶递了前去。老夫人接过热茶却不曾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崔妈妈:“老三如何会变成这般?他今日竟然为了一个姨娘顶撞我,质问我!实在让我寒透了心!”
崔妈妈劝道:“三爷仍年轻,有些事情不曾想通罢了。再者三爷刚痛失爱子,情绪难免有几分失控,待三爷静下心来,自然会体谅老夫人的用心……”
老夫人摇头道:“你莫要替他说好话了。自己养的儿子,他心里头想些什么,我怎会不知?他不仅是心疼那没了的孩子,更是心疼卫姨娘受了委屈,见五姑娘可怜,便是脑袋一昏,什么也不管不顾了。”
崔妈妈自然是知道这个理,但她不管她如何清楚,又如何得老夫人欢心,亦不能在老夫人面前说白正业半句不是,只能顺毛道:“三爷仍是孝顺的,您瞧三爷怕您生气,磕头都不曾留力,皮都给蹭破了,您且消消气……”
老夫人从鼻孔了“哼”了一声,不屑道:“他哪里是孝顺?他是怕我恼了他,赶他出门!你瞧瞧他目光短浅,是非不分,顶撞长辈,我竟养了个这般出息的儿子!”
老夫人越说越是激动,身体忍不住竟颤抖了起来。
崔妈妈连忙走到老夫人身后,轻轻的替老夫人顺气:“您莫要生气,三爷不过是一时被猪油蒙了心……”
老夫人自己拍了拍胸口,又连喝了几口茶,这才顺了顺胸口的那股闷气,问道:“容姐儿那里如何?”
崔妈妈手上不曾停下来,却变得谨慎了许多,小心翼翼的端着老夫人的脸色道:“今日镇远侯府的小姐过来了……”
老镇远侯在很年轻的时候便去世了,那些姨娘通房们的肚子还没来得及大起来呢,只留了一子一女,皆是镇远侯府老夫人肚皮里出来。老夫人知晓崔妈妈说的便就是李逸琳,想起那日听得的流言,道镇远侯府的老夫人担忧白容华体弱,似乎有取消婚约的意思。
老镇远侯虽不在了,可镇远侯府乃簪缨世胄,在京中的关系更是错综复杂,更何况老镇远侯是因救驾而殒,因此皇上对镇远侯李逸风更是照顾有加,这几年李逸风仕途顺畅,连升三级,前途一片光明。
想到昨晚老侯爷所言所虑,老夫人愈发认为,这门亲事,势在必行,绝不能有任何人、任何事情让此事不能顺当的进行!
思及至此,老夫人吩咐董妈妈:“我记得库房里头还有一支千年人参,你去将它取出来,给容姐儿送去。”
董妈妈迟疑了一下:“老夫人,这支人参矜贵的很,您可是要留着关键时刻用的,不如换个年份短些的,老奴记得还有几株百年的,亦是极好的……”
老夫人打断了董妈妈的话:“我说千年便千年,提百年作甚!如今便是到了至关紧要的时刻了,藏着掖着只怕日后也没有享用的命!”
董妈妈不禁有几分惶恐,老夫人却不曾恼怒,亦不在意,接着道:“再吩咐碧云轩的小厨房,要好生照顾容姐儿的胃口,便是过了膳时,亦不能熄火。”
董妈妈见老夫人这般重视白容华,亦不敢多言,领命而去。
崔妈妈见董妈妈那般,心里还是颇有些得意的,当日出了主意,让自家女儿红莲去了最不受待见的六小姐屋子里头服侍,原只是为了让红莲跟着嫁妆多且出手阔绰的六小姐,日后应会有更好的出路,没想到如今老夫人忽的这般关注起六小姐来,实在是太有先见之明了。心里想着,手上越发轻柔了起来。
老夫人又问崔妈妈:“还有什么别的不曾?”
崔妈妈知道老夫人指的是白姚华一事。昨晚碧云轩的丫鬟红绫出去打探消息了,今日又正巧被白容华撞见白姚华在门口嚷嚷说卫姨娘小产是阮氏所为,不知回了屋子白容华会如何编排,会不会传了口舌。便道:“六小姐倒是知晓那事,只是六小姐仿似开了窍一般,竟猜到是您的意思,还千叮万嘱让丫鬟们不得多嘴。”
老夫人“咦”了一声,却道:“许是罗妈妈在旁提点罢了。她既知道,便希望她管住自个儿和丫鬟的嘴,莫要让府里头生了不好听的流言。”
这是老夫人暗示红莲红梅两个丫鬟好好管教底下的丫鬟呢。崔妈妈会意,附和道:“既然有人提点,应是不会出乱子的。”
老夫人揉了揉太阳|岤,觉着有些累了,董妈妈便服侍着她歪在炕上躺下,似是喃喃自语,又似是与董妈妈说道:“后日见着亲家太太,应与她说说容姐儿的亲事,容姐儿都十三了,有些事情早些定下来的好……”
第十九章人参
那头的白容华还在思考白姚华一事,她见白姚华在慈安堂那般激动,便知此事定有后续,已是担心此事原是老夫人默许的,白姚华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将此事闹大,只怕老夫人会责罚她。如今白姚华不但在慈安堂闹事,还闹寻短见一事,这些,恐怕早已超越了老夫人的底线,即便是卫姨娘吃了哑巴亏一事亦不能让老夫人饶恕白姚华,更别提……
三叔白正业竟敢扬言说要休了三婶阮氏。三叔固然有一时冲动不曾深思的错,但里头亦少不了别人的怂恿或者是装可怜博取同情的戏码,老夫人眼睛雪亮着呢,又如何会不知?这般坏了侯府名声,只怕老夫人不能忍了。
白容华想着白姚华之事,又因方才梦见旧时之事,心里头一片怅然,身子歪在炕上胡思乱想,却听得外头丫鬟喊“董妈妈来了”,忙坐直了身子,亦不知老夫人有何吩咐。
董妈妈捧着一个描金的小匣子入内,朝白容华欠了欠身道:“老夫人体恤六小姐身子虚,特意命老奴拿了一株千年人参给六小姐补身子。”
立在旁边的红莲便上前从董妈妈手中接了小匣子,白容华笑着道:“还请董妈妈替我谢过祖母。”
董妈妈心里嘀咕着这素来有几分傲慢的六小姐今日倒是变得客气有礼了,脸上仍带着笑:“六小姐客气了。老夫人亦不过是希望六小姐的身子快些好起来。六小姐收了东西,老奴也要回去复命了。”
白容华见原本管银钱的红莲双手捧了匣子手不得空,便让红梅赏了董妈妈一粒银锞子,董妈妈早就知晓白容华出手素来大方,领着银锞子以后便满面春风的回了慈安堂回话。
红莲捧着老夫人赏的人参,笑着道:“老夫人真是体贴小姐,把最好的都给了小姐呢!奴婢听说老夫人那百年人参有好几株,这千年人参,便独独只有这么一株,还是侯爷寻给老夫人的,老夫人一直都舍不得用。用它炖鸡汤,身子定会好的极快的,奴婢明日吩咐小厨房用它炖了鸡汤可好?”
老夫人有且只有一株的千年人参给了她!虽然她不知为何老夫人今日忽然转了态度,许是因为已经知晓了她今日与那些丫鬟所言之事,但这么贵重之礼,只怕不因是她能承受的起,只怕吕氏和其他姐妹知晓了,不知又要闹出什么事来,倒不如留着,在适当的时候借花献佛的送还给老夫人的好。
白容华正思索着,新来的红梅已开口道:“小姐身子正是大病初愈,只怕人参过于滋补,小姐的身子会受不住,放些时日再用,效果兴许会更好。”
红莲的脸上一僵,却仍是努了努嘴角,笑着道:“小姐身子好多了,又怎会受不住?现在大病初愈,正是要补身子之时,用了当然是最好不过了。”
红梅仍是坚持道:“以前在慈安堂,多是打理老夫人的膳食,因此有些心得。小姐大病初愈是不宜吃些过补之物,否则会虚不受补,只怕会更为不妥。”
红莲脸上便有几分难看。碧云轩里头的丫鬟婆子,除了罗妈妈以外,便是她说话最有分量。就算之前同为大丫鬟的红绫亦是顾忌着她,不敢跟她有争吵。但她既与红梅同是身为一等丫鬟,凡是总有个先来后到,她服伺主子的时间比红梅长,红梅自然是应该听她的,却没想到红梅的表现这般强烈,初来乍到便想与她争个高低。于是剜了红梅一眼,道:“便是虚,才需补,小姐与老夫人身子骨的情况不一,老夫人哪儿那套,在小姐这里,未必合用。”
红莲眼中有浓浓的警告意味。你以前是老夫人屋子里头服伺的人,我亦是老夫人指给小姐的。你以前在慈安堂用来讨好老夫人那套,在碧云轩不管用。别以为上头没人压着,便可以出风头了。
红梅仍是不卑不亢道:“奴婢不过是就事论事,小姐如今的身子,应食用些清淡之物,不宜过分油腻,以免引起消滞。”
红莲还想说什么,却被罗妈妈打断了:“好了好了,不过是一株人参罢了,还是让小姐自己定夺罢。”
白容华笑着朝红莲道:“我知你是为我好,只是这两日不想食用油腻之物。况且祖母那般珍惜的千年人参给了我,我哪里舍得用了?把它收起来罢。”
红莲知晓白容华受了红梅那一套,不过是给些脸面和台阶她,心里百般不情愿,却只得将那装着千年人参的小匣子捧到库房了里头收好,临走之前仍不忘瞟了红梅一眼。
红梅脸上波澜不惊,似乎不曾因为白容华对她的话受用而感觉特别得意,但红莲心里仍不由骂了句“小蹄子”。
白容华亦知晓红莲心中有所不满,不过红梅言之有理,符合她如今身子的状况,更何况,就算她身子受的住那般的大补,只怕她明日若是炖了那支人参吃了,不出明日,她原本在永宁侯府居高不下的仇恨值又要翻倍,怕是有人会主动过来找她麻烦。
红莲走后,罗妈妈亦道:“小姐,红梅所言有理,且老夫人原本如此珍爱这人参,虽则是老夫人主动赏给小姐的,只怕若是小姐真用了,老夫人心里反倒会不高兴,其他姐妹亦会眼红。老奴记得先夫人留给小姐的嫁妆里头有亦有一株千年人参,是当时国公爷寻了许久,特地留给先夫人的,若是小姐想吃,待小姐身子好些了,老奴可找出来给小姐补身子。”
白容华笑着道:“我不吃祖母赏的人参,正是妈妈说的理。至于库房里头那支,亦不必拿出来了,太打眼了,会惹人注意。留着待日后再说罢。”
老夫人赏了一支人参,其他姐妹已会眼红,若再让别人知晓苏氏留给她的嫁妆里头还有一支千年人参,只怕要引起哗然了。
知晓白容华知这个理,罗妈妈便就安心了。两人又说了会话,罗妈妈见去探听消息的红绫许久都不曾回来,正是奇道:“红绫怎么这般久都不曾回来?”又听得外头又丫鬟入内道:“小姐,宫里头派人来了。”
第二十章大怒
吕氏从白姚华的院子里回来后,心里头十分不安。昨晚卫姨娘小产了,她很快便赶到现场处理了此事。可是让卫姨娘闭嘴,承担了此事的主要过失,并不是她的主意,而是老夫人的主意啊。卫姨娘误会她不要紧,但是三爷耳根子软,被卫姨娘白姚华两个不要脸的贱人那般一闹,便脑子抽风了说要休妻了,最后若是把账全算在她头上来,那可怎么好?世子爷与三爷感情本来就好,也不知三爷会不会在世子爷耳边说什么。
至于休妻,吕氏倒是不担心,有老夫人在,三爷本就是软性子的人,逞那一时的口舌,她还不信三爷果真会休妻。况且若真是休了那惹人厌烦的阮氏,或许也不是件什么坏事。吕氏不怕三爷休得了妻,最怕他休妻不成,反吃了一肚子的怨气无处可撒,倒霉的不是别人,就是她了。
胡妈妈见吕氏心中焦急,亦知吕氏所急何事,因劝道:“夫人莫要心急,昨日那事原就是老夫人所命,闹出了今日大事,亦不是夫人的错,不然,老夫人方才就不仅只叫了三爷和五姑娘过去,亦会把夫人叫过去。没叫夫人,便就是要把夫人摘了干净,明明白白的告诉三爷,昨晚一事正是老夫人的意思,夫人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
吕氏叹了口气道:“若是三爷有这般的悟性,我倒是不必担心。可你想想,没了子嗣固然是大事,也不能禁不住一个姨娘和一个庶女这般的怂恿吧,三房的后院这般的乱,就是三爷给惯出来的。他那般的??妾灭妻,只怕世子爷听了三爷的话有样学样……”
胡妈妈一听便知吕氏并非担心世子爷??妾灭妻。吕氏和世子爷成亲十几年,世子爷对吕氏虽说不是恩爱,但总算也是相敬如宾,从来不插手内院之事,当然,吕氏亦将后院以及整个侯爷打理的井井有条,很少出什么乱子。世子爷性子沉稳内敛,与三爷风流成性软弱无主见的性子简直是天差地别。世子爷仅有四个姨娘,而三爷光通房便不止了,更有生了庶子庶女而抬了姨娘的。而三爷去三夫人院子的日子虽是比其他姨娘多,可是三爷的姨娘多啊,算下来,一个月也就那么几日去正妻那呆着。老夫人向来溺爱三爷,只要三爷不过分的,亦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世子爷亦不会因为后院之事训斥三爷,久而久之便养成了三爷随性而为的性子。
世子爷身为长兄,若三爷在外头胡来,总是会训斥三爷几句,三爷亦能听的进去,但世子爷又怎会拎不清,学了三爷这些坏毛病?胡妈妈知道吕氏是担心世子爷训斥三爷之时,三爷趁机说吕氏坏话,责怪吕氏让卫姨娘无端受了委屈。
胡妈妈便笑着劝道:“三爷没有这般的悟性,可世子爷是聪明人,又如何会不清楚?老奴看来,世子爷是世上顶聪明的男子,对夫人从来亦是敬爱有加的。况且夫人为这个家操心了那么多年,世子爷又怎会不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夫人莫要杞人忧天了。”
吕氏听了胡妈妈的话心里舒坦了许多,终于端起了桌上的热茶抿了起来。过了不久,吕氏派去慈安堂打听消息的丫鬟流花匆匆而回,吕氏连忙问:“老夫人如何处置他们?可打听到了?”
流花禀道:“卫姨娘被罚了禁足,五小姐明日去庵子清修。”
吕氏听罢没有惊讶,倒是冷笑了一声道:“那是定然的!一个姨娘,一个庶女便想闹出什么花样来,也不看看老夫人准不准!若是让她们胡来,府里头岂不是要乱套了!老夫人怕也是看在小产的缘故上,对卫姨娘手下留情了,也免得三爷闹。五姑娘倒是活该!好端端的,寻什么短见,没端的连累了其他女儿的名声!“
流花低着头。她对吕氏这番话有些颇为不同意,五姑娘虽是鲁莽了点,但被送去了庵子,只怕日后要吃许多的苦,而吕氏不但没有丝毫的同情,反而这般的幸灾乐祸,她心里颇为不解。当然,她不过是个下人,亦没有置喙的权利。
胡妈妈见流花说完了,却低着头一动不动,便道:“说完了便下去,愣在那里做什么?”
流花犹豫了片刻,她知道吕氏听完此事会不悦,但她既探听到了,没理由不禀告吕氏,若是吕氏之后知道了,只会怪她办事不力。因道:“奴婢见董妈妈捧了个小匣子出来,去了碧云轩,奴婢偷偷的问了问,原来老夫人赏了一支千年人参给六小姐补身子……”
“什么?!”吕氏勃然大怒道:“老夫人竟赏了一支千年人参给容姐儿?!”
那白容华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要让老夫人出手这般的阔绰?不就是自个儿不慎得了个病险些死翘翘了么?老夫人至于将这般珍贵的人参送给白容华,让她补身子么?老夫人也不念念她那么多年来为侯府主持中馈劳心劳力,为了她背黑锅受各种闲气和背后的刀子谩骂,甚至刚嫁过来那几年因为主持中馈事儿太过忙碌,没养好身子,压力又大,以致久久不能成孕。她耗费心血,这般的为老夫人,只不过得到她几句夸奖而已,白容华一个生病,老夫人就把茶杯往她身上砸,让她被下人看了笑话。而且她刚刚才帮老夫人背了黑锅,好歹也来个赏赐安抚一下她啊。怎么她什么都没有,却都给了那个啥事没干的白容华?
若说百年的人参,她倒不稀罕,自个儿库房里头也有几支,但这千年人参,却是稀罕之物,只怕是有价无市,买也买不到啊。更何况,平日里老夫人还是能把一碗水端平的,赏给各位姐儿的东西,各个嫡女皆是一般多少,庶女减半,这次赏了白容华千年人参,按道理也该给她的芳姐儿来一支才是啊!
吕氏气得浑身发抖,手里一滑,那骨瓷杯便应声碎了一地。屋子里静默了片刻,而后便听得吕氏带着怒气的声音,几乎是从嗓子里吼出来的:“快去把简妈妈给我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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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不适
红绫没回来,倒是有宫里来的公公来传话,道皇后娘娘思念外甥女,明日未初接侯府六小姐进宫一趟。白容华客客气气的谢了传话的公公,并赏了一锭银子,那公公大方的收下了,摸着沉甸甸的银子,美滋滋的回宫复命。
罗妈妈欢喜道:“一会让红莲好生准备明日进宫的衣裳。”又道:“上回娘娘赏赐了翡翠如意金步摇,镶红宝石蝴蝶压发,猫眼石滴珠耳环,赤金盘螭璎珞圈,明日都给戴上,娘娘瞧了,一准高兴。”
罗妈妈就知道皇后娘娘对此事定不会坐视不理,虽然如今小姐主动将过承担了下来,但这只是小姐的大度与宽容,并不代表侯府没有过错。皇后娘娘召小姐入宫,便是向侯府暗示此事,告诉侯府皇后娘娘并不会被小姐的说辞忽悠过去,是要给小姐讨公道呢。
白容华见罗妈妈欢喜,便由了罗妈妈去拾掇,心里倒有几分担忧明日进宫一事。她从不曾进过宫,只知晓宫中规矩甚严,担心会出了差错。而且皇后娘娘那般的人,她换了个芯子,也不知能不能遮掩过去。
才想着,老夫人那头已派了人捧了个锦盒过来,道偶得了一块上好的羊脂玉做的观音像,与皇后娘娘的容貌还有几分相像,让白容华明日进宫时顺道带给皇后娘娘,聊表心意。白容华命人收好,又饶有兴致的看罗妈妈与红莲商量明日应穿哪件衣裙,配哪些首饰,仿似回到大学时代舍友与心仪的男生第一次约会,大家围在一起讨论约会应穿什么裙子,配什么鞋子,甚至每一个细节,都要求精致完美。正是不亦乐乎着呢,才见红绫面色不佳匆匆而回,进了屋子也不吭声,一反常态只默默的站在一旁,低头不语。
罗妈妈注意到了红绫,便放下了手中的衣物,问道:“怎么现在才回?如何了?”
红绫不曾抬头,仍是低着头,声音有几分不自然:“卫姨娘被禁足,五小姐送去庵子了。”
罗妈妈有几分惊讶。通常犯了大错的人才会被送去庵子。因为庵子里的条件很苦,对于一个侯府小姐来说,几乎不是人可以呆的地方。而且去了庵子,谁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以后的前程与亲事又该如何?白姚华纵然有错,这惩罚却未免重了些。
白容华也意识到惩罚稍重了些,问道:“可知要去多久?何时回?”
红绫仍是低头,声音闷闷的:“不知。”
说罢,便退至一旁,安静不语,与平常的叽喳话多截然不同。
白容华叹息了一声道:“五姐姐是个可怜人。”希望她的冲动,不是被有心人利用了才好。否则,如今便是得不偿失了。
白容华抬头还想问话,却发现红绫早已退到一旁,低着头看着脚尖,终是觉察到今日的红绫有几分不寻常之处。往日红绫总是迫不及待的将所知所闻倒豆子一般的全盘托出,如今却只有只言片语,看起来甚至还有几分情绪低落。
罗妈妈顺着白容华的目光亦注意到红绫的不寻常,想起今日红绫比平时探消息晚了好些时辰才回,便问:“今日这是怎么了?无精打采的?”
红绫低头道:“身子有些不适……”
罗妈妈便“哼”了一声道:“先前还好端端的,怎会忽然不适了?你倒是想糊弄小姐吧?”
红绫不做声,头埋的更低了。
白容华见状,亦不曾责怪红绫,只道:“既然你身子不适,先下去歇会吧。”
罗妈妈正欲开口,白容华已挥手让红绫退下。罗妈妈待红绫退出了屋子,劝道:“小姐,您就是心地太善良,那小蹄子可会拿乔了,她方才出去探消息前还活蹦乱跳的,只怕是有事瞒着小姐……”
白容华望进罗妈妈的眼,问:“妈妈觉得还会有什么事让红绫忽的态度转变?”
罗妈妈心中一动,道:“莫非是夫……”又意识到隔墙有耳,便把后面的字咽回肚子了。
白容华点点头:“妈妈可记得昨日问我为何不趁机收红绫为己用么?红绫不同别的丫鬟,她是家生子,一家子都在侯府里头,她母亲简妈妈,是厨房的管事妈妈,哥哥在安哥儿的院子里头当小厮,即使我对她有恩,只怕她亦未必会全心全意的向着我,即便她心里头向着我,亦不能对她母亲与她哥哥不管不顾。若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