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华引:歌尽芳...
霜华引:歌尽芳...第4部分阅读
晃晃的阳光下,瓷白的笑脸分外迷人:“傻丫头。”
“小姐,你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小姐。”
“就你嘴甜。你到药房给我抓些白芷来,二钱就好。我先回屋了。”
“是,我的好小姐。”
宁芜歌笑容甜美,然而,就在她转身的一瞬,脸上笑意全收,换上一副凝结如冰的神情。
皇宫,阔别多年,此朝我回来,定要你天翻地覆。
“雪主。”推开门,熟悉的人影,熟悉的声音。
芜歌微微蹙了眉。
现在是朗朗的白日,一切在明媚的阳光下都清楚得无计可掩。他不该这个时候来的。
霍祈风沉浸在一夜风雨兼程终于采到绝谷映山红的喜悦中,并没有察觉到芜歌的神情有异:“雪主。”他伸出手来,纹路清晰的掌心里躺着一只小小的瓷瓶,玉洁冰清。
“我说过,不要在白天来这里。这里不同雪域,我不想计划还没开始就纰漏百出。”她没有伸手去接他兴致盎然递过来的瓷瓶,甚至语气里蕴着薄怒,“我以为你经历的事情应该足以叫你改了从前那莽撞的性子,没想到,是我高估你了。”
他悬在半空中的手,一下子僵住。仿佛当头被泼了一盆凉水,他本想收回那只瓷瓶,但又那么不甘心,终究还是将它递到宁芜歌的眼前,英俊的脸上写满认真,还有带着骄傲的倔强。
宁芜歌看看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接过他手中的瓷瓶,打开,从里面倒出那株还是花蕊的映山红来。那红中泛着粉的一朵,却攫住了她的心,那么一瞬,她只觉得呼吸停滞了。
“咳咳咳……”一阵仓促而剧烈的咳嗽叫霍祈风本是阳光灿烂的笑脸顿时写满担忧。宁芜歌咳嗽得越来越厉害,瘦削的肩膀随着每一声咳嗽都一抖,就连握着花的手也在不住颤抖。
“雪主——”霍祈风想要扶住她,却又不敢迈出那一小步,眼前的女子几乎是用尽了生命中最后一丝气力在咳嗽,就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才罢休,“你……没事吧?”
宁芜歌紧紧握住手中那朵小花,狠狠地咬住自己的唇,胸腔中一阵翻江倒海。
咳了一阵儿,芜歌瓷白的脸蛋上泛起了血般的红,病态,却有一种动魄惊心的美。
她望着眼前这个随她出生入死了三年的男子,却看到另一张脸。
“小歌子,小歌子……没事,我就想叫叫你。”
“别人爱我,是为我的貌我的财;只有你……不爱我,不爱我的貌,单爱我的财。”
“这个也是人吃的?”
“小歌子,你还记得当初我说过映山红配你的理由吗?其实,我只是觉得那个路边就有,不用花钱,摘回来既可以表达心意,又可以省出买花的钱,会得到你的赞美的——而已。”
“好吃吗?我也尝尝我第一次做的菜……唉,你怎么一口全吞啦?都不留一点给我……你个大胃王!”
那些回忆像冲开闸门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地泛滥了,逼得她又想笑又想哭,那么鲜艳那么温暖,却都成回忆了,回不去的记忆。
霍祈风几乎要疯了,担心和恐惧一下子变成冲动与勇气,他冲上前去,用双手握紧了她的肩:“芜歌!芜歌!你没事吧?”
她看向他的目光有些涣散,转为绯红的脸上是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终喃喃吐出一句:“长笑……”
他的心头一紧,脑海中惊雷炸开:长笑——是她的爱人么?
芜歌似乎失去了意识,手中的映山红随着瓷瓶滑下,“叮当”一声落在灰白的地面上,破了碎了。
就在此时,宁芜歌吐出一口血来,染红霍祈风的胸襟。
第十四章:瞳影幽幽暗清魂,雪颜深深断香魄
第十四章:瞳影幽幽暗清魂,雪颜深深断香魄
“芜歌!芜歌!”他将她紧紧揽在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心,心肺中沁入一股冰雪的清冽香气,“芜歌,你醒醒,醒醒……”
宁芜歌只是不住地咳嗽,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般,颤抖得像寒风中一片飘零的叶。
“芜歌,看着我……”霍祈风像一个手足失措的孩子,长着薄茧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捧起宁芜歌纤小的脸蛋,深深地望进那双几乎涣散的瞳仁中,“是我,你的狄桑。”
她幽黑的眸一瞬不瞬地凝视了他一会儿,随后又看向灰白的房顶:“长笑……对不起……是我来迟了……”她的话断断续续,甚至有些颤音,但他却听得分明。
“小姐!小姐!顾府来信了!”门外响起一阵喧闹声,随着脚步声越来越响亮,霍祈风面上一寒,狭长的眸子冷冷望向门的方向。
丹秀红扑扑的脸蛋因为一路狂奔沁出了浅浅的汗,却丝毫不影响她激动的情绪:“小姐,顾府的人来信了,说是顾府的少爷小姐请小姐一聚呢!”她没头没脑地推开了门,激动地心情已经不容她再想其他,却被眼前的景象骇在了原地:
她的小姐此时正躺在一个陌生男人的怀里,男人的胸襟上沾满了血,而且,有些眼熟……好凌厉的眼神,几乎是要把她就地凌迟。
霍祈风轻轻将芜歌靠在床边,正要起身解决丹秀这个突发事件,却被一只纤瘦的手拉住了。
他又是惊异又是喜悦地转身,果然看见那双恢复清丽睿智的明眸:“别。”
霍祈风看看已经呆在原地的丹秀,显得有些踌躇:“不是我们的人,留着恐怕会有后患。”
丹秀从小就迟钝,但就在听到霍祈风那句话的时候,一下子,心尖颤了颤。
就在霍祈风将要放下宁芜歌的手,向丹秀走去的时候,宁芜歌开了口:“听我的。”
仅仅这一句,就让他止了步。
“过来,过来。”那双清亮如雪水的瞳仁逐渐变得幽深幽深,深成一片墨海,望向已经呆愣得几乎不能动作的丹秀。后者像着了魔一般,一步一步,向那双眼睛的主人走去,“你看见什么了?”
“小姐……小姐的房里有男人……好多血……”她断断续续地回答,眼神涣散,没有焦点地看向芜歌。
霍祈风紧紧握住了拳——摄魂术,她在花会上就是用摄魂术迷惑了顾缳,把血滴入七色兰中……操控人的魂魄,本应是神的权力,而身为人的她,运用这种禁术,伤人,更伤己——她怎么可以这么不在乎自己?
他不敢打断也不能打断,生怕会给她带来反噬,只能在一旁焦虑地心疼着。
“傻丹秀,又做梦了,梦醒了之后,就忘了吧,记得小姐叫你醒了后到厨房里领一盘糕点就好了。好丹秀,回去吧,乖乖回房睡一觉,醒过来就没事了。”就像诱哄着一只小猫,她的语气又轻又柔,简直是一坛最醇的酒,叫人醉死其中。
丹秀憨憨地点了头,乖乖出了门。
就在房门关上的那一刹那,用手支着身子的宁芜歌,颓然倒下。
“芜歌!芜歌!”霍祈风闪电般回到宁芜歌的身边,一把将倒下的她揽入怀中,“芜歌,别吓我,快醒醒。”
想摇,又怕惊着她,也便这样揪心地抱在怀中,不知如何是好。三年了,他曾与她共枕一方天地,那夜雪域绿洲的夜空铺满璀璨的星辰,万籁俱寂,他能听见的只有篝火随微风摆舞的声音,能感到的只有心跳似害怕似惊喜的雀跃。她就这样合上了那双清亮而孤绝的眼,像是一个不容旁人觊觎的梦,似乎对他毫不设防。在这之前,她单枪匹马冲进貘旸人的重围中斩杀数十人,一把拉他上马,一路狂奔到达这片冰天雪地中不为人知的一块温暖如春的绿洲。云雀般跃下那只名叫踏歌的白马,动作是惊艳的流畅华丽,背对着他褪下一身被血液染红的风衣,远远一甩,只合着火红的里衣,盘膝坐下休憩。他想离这个“残忍凶恶”却“救他成瘾”的女魔头远一些,下意识地向与她相反的方向走去,只听见那清亮的声音在身后凉凉地响起:“不想被饿狼叼走,就老实呆在我身边。我只有一把刀。”他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她那把纹着不知名图案的金制弯刀,不讲一丝情面地割下一个个头颅,还是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像它的主人一样冷血无情又骄傲孤绝。他身上没带武器,甚至衣服都被貘旸人糟蹋得不成样子。该死的貘旸抢匪,等他回到长陵,一定叫齐军队把他们歼灭得干干净净!不过这个这个女魔头还真是厉害,杀野蛮人像割韭菜似的,眉头都不皱一下的……仔细想想,似乎还长得不错……不对,想什么呢,像这种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管她长成什么鬼样子,都不会有好下场的。就在他沉浸在奇异的自我幻想中时,那个凉凉的仿佛对一切都毫不在意的声音又响起:“天快黑了。你,过来生火。睡在我身边。”他脑海中一下子惊雷炸响:她刚刚说了什么?睡她身边?开什么玩笑?这个女人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么?他已经十六了,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怎么能和一个不清不楚的女人一起睡?“还不快过来。是想等狼分了你,还是要由我亲自动手?”女魔头仿佛不耐烦了,“我所有的话,都从来不喜欢说第二遍。”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向我行我素、唯我独尊的他居然就真的睡在了她的身边。她甚至都没有抬眼看过他一眼,只是静静地睡下了,大地为床,天幕为被,浑然不知世事。他记得那一晚,鼻翼萦绕着一股雪的香气,若有似无,却在他每一个呼吸间,沁入心田。真是个奇怪的女人,却让人厌恶不起来。真真算起来,这已经是她第三次救他了,她,应该是他的救命恩人。她,应该是个好人吧。
“咳咳。”怀中的人有了反应。宁芜歌虚弱地抬眸看看,喃喃道:“狄桑。”
他只是浅浅笑了,甚至自己都没能控制住,就这样浅浅地笑了,怀里仍是她的温度。
第十五章:天罗地网候鱼归,寸寸相思寸寸殇
第十五章:天罗地网候鱼归,寸寸相思寸寸殇
“你……还好吧?”在她感到不适之前,霍祈风不动神色地松开了揽着她的怀抱,站到离她有一定距离的位置上。
宁芜歌的秀眉微微有些舒展,轻轻点头。当她的目光触及霍祈风胸前那已经渐渐凝结的血渍时,神情有些复杂,再看看地上已经被匆忙跑来的丹秀踩坏的映山红,面色更冷。但是,随即,她的注意力被丹秀落下的一封信笺吸引。
“那个。”她没有抬手,只是用目光示意,霍祈风便动作迅速而轻柔地拾起那一封信递给她。
她接下信,信封上书“宁王府 芜歌小姐 亲启”,字迹苍劲有力。
布下的网,终于等到鱼了。顾凌,幸会。
霍祈风瞥见顾凌的笔迹,不禁眉头一皱,一句“阿凌哥”几乎脱口而出,到了嘴边,却变成:“顾凌?”
“嗯。”她用鼻音回答了霍祈风的疑问,同时纤纤玉指已经开始拆信封了,凝眸一看,徐徐道,“明日,湖心亭,约我赏荷。”
“就你们两个?”
“不知。与你何关?”
“我……”
“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吧。花会在即,我的计划已经开始了,你要做的,就是拼尽全力,保证它的成功。”
“是,雪主。”他转身离去,看着地上已被蹂躏的映山红,也不恼,只觉得她没事,比什么都重要。也隐隐感觉到,她想要的,似乎就是顾府花会那天,她自己给出去的那一株映山红。不管怎么样,为她取回来就好。
长笑,这个少年,好像对我动情了。我都在做些什么啊?
宁芜歌起身,将铜盆取来,把水洒向灰白狼狈的地面,目光有些迷离。
月光光哟洒下来,谁家的女儿照溪水?
俏丽丽哟一张脸,伊啦啦映出光芒来。
扑兔儿,打雉鸡,
献到你的帐前哟,
大风来,你可听到我的歌哟?
……
悠远的记忆,古老的歌谣,一遍遍在脑海中回旋,她的脑海中浮现的是那用泉水清洗过的湛蓝天空,雪花斑点一样随意洒在绿毯上的羊群,还有,那一双湖蓝色的眼睛,那眼睛里荡漾着的浅浅笑意。
那个人有着一头金色的长发,眼底是一片祁蓝错,湛明湛明的,闪烁着狡黠又顽皮的光,看上去那么浅,实际上那么深,深到她隔了这么多年再想起,还是不懂那里面到底有多少假假真真。
“长笑,你,为什么会这么忧伤呢?”她与他背对背,手里攒着一根狗尾草,在指尖绕转。
他先是顿了顿,双手抱膝,金色的长发在阳光下鎏金般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悬泉般披下:“你哪只眼睛看见爷我忧伤啦?”
她深深吸一口气,满胸腔都是青草的芬芳:“我不是用眼睛看到的,是用心。”
他没有立即回答,她看不见身后他的神情,却能感受到一股无可言说的悲哀。
“小歌子,我们不说这个了好不好?”
“长笑,我会在的。”
“嗯,我知道。”
这个时候,一直窝在宁芜歌怀中的小斑探出小半个脑袋来,在半空中挥了挥小爪子,表示:“俺也在。”然后,继续睡觉。
回不去了,回不去了,怎么办,回不去了。
擦拭着地上血迹的宁芜歌忽然倒下了,口中还是喃喃着:“长笑,怎么办呢,我们回不去了……”
顾凌早早地就到了避暑别院,站在渡口等了许久。
顾缳今天是一身女装打扮,却也是干练清爽的青绸衫,她眼角含笑,不怀好意地揶揄自己的胞兄:“我说,在齐雅的时候,向来是只有姑娘等你,从没有过你等姑娘的,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顾凌也不恼,只是目光悠长地望向这接天碧的一池荷叶,良久回过头来,声音低沉道:“多谢你肯来。”他想见宁芜歌,这个新回长陵的王府小姐身上有着与众多女子身上不同的气息,她绝不是久困闺阁之中的等闲女子。等闲人,不会有那样清明淡泊的眼神;等闲人,不会用那样冷傲孤绝的诗作;等闲人,不会那样临危不乱胸怀寰宇——这个宁芜歌,绝非泛泛之辈。他的兴趣被她提起了,于是想要一探究竟——这个女人,如果能够为他所获,将是他成就大业不可多得的一枚好棋子;但若是与他为敌,也无疑将成为他霸业途中,不容小觑的一种威胁。是敌是友,只等他慢慢观察了。
顾缳笑得清爽:“这是什么话?我来,是想看看为何遍览览人间绝色的兄长到底会为什么样的女子所获,从来就没有一个女人,让我在你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情。”
一瞬间有些发怔,他似乎对妹妹这番话没能理解:“什么神情?”
“不确定。”顾缳双手环胸,目光飘到那满池荷花上,“从小到大,哥,我没见过哪个女人,能让你脸上出现这种不确定的神情。”
顾凌心头一震,竟然,这样明显么?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对这个宁芜歌的反应,竟然流露出来,还被小缳发现了:“你不要胡说,没有这样的事。”
“哥,我是你,嫡亲的妹妹。你每一个神情,我怎么会不知何由呢?”顾缳无奈一笑,哥哥还是一贯的心思难料、深沉似海,纵使知道这一生一世哥哥都会保护自己,却还是为他不肯对自己敞开心扉感到万分苦涩,“算了,看你就是死鸭子嘴硬喜欢还不敢说,小风到了,到时候你问问他你喜欢人家有多明显。小风!”
“阿凌哥,缳儿。”
“嗯。小风,你说说,我哥今儿个天还没亮就拖着我来了这湖心亭,就为等宁王府的大小姐,你说我哥是不是看上她了?”
霍祈风的心间闪过那么一瞬的复杂,旋即只是羞赧一笑:“小缳,你懂什么!”
“我不懂,你就懂了?哎哟,不用说了,你想见的人,来了,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两个一见便知。宁小姐。”
“顾公子、霍公子、顾小姐,芜歌这厢有礼了。”她盈盈下拜,眉眼间尽是温婉。
顾凌的视线在她出现的那一刻,就锁在了她身上。就是这个身影,这些日子来时时浮现在他的脑海,似雾气般飘忽易散却频频出现,让他有些捉摸不透。见过那么多女人,却没见过这样的。明明是大家闺秀仪态万方,却,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野性,正是这一种暗流般涌动在这张温柔似水的皮囊下的野性,罂粟般深深地吸引着他,让他想一探究竟。
雪主,这样真的好么??霍祈风在心底这样问着宁芜歌,也问着自己——只是,无论如何,我会帮你,我答应过的,会拼尽全力帮你。
奇女子。顾缳早在花会就见识过卓尔不群的宁芜歌。与其让那些家财万贯、权势熏天、从小养尊处优处处以为高人一等的王孙贵族家小姐来做大哥的妻子,不如就让宁芜歌这样一个沉稳持重的女人当自己的嫂嫂。
“宁小姐。”几乎是异口同声的,三个人回应了宁芜歌。
第十六章:湖光潋滟菡萏香,冷暖互探骤惊魂
第十六章:湖光潋滟菡萏香,冷暖互探骤惊魂
“宁小姐不必多礼,以后,你便直呼我们兄妹名字就好。”顾凌将渡口那一叶做工精细的小舟拉近,状似随意地对宁芜歌说。顾缳也朝芜歌点点头。
宁芜歌柔声应道:“阿凌,阿缳。你们叫我芜歌便是。”
顾凌的眉眼一黯,看不出神情,转口道:“听闻芜歌与小风早前在紫何街已经见过了?”他指的是那件传遍长陵大街小巷的两府不合事件。
顾缳下意识地望向霍祈风。这件事情她也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今日四人相见,哥哥会拿这件事出来做文章,气氛总归有些尴尬,她也不知道哥哥意欲何为。
就在空气凝滞,周围的气氛几分诡异的时候,却听到宁芜歌轻轻笑了起来——其他三人都睁大了眼睛看着她,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新物种一般看着她。
宁芜歌脸上一派自然清丽:“那一日啊……哎……我拦下状元爷的车马,只有一个原因。”
顾凌挑眉看她,她的眼中闪烁着促狭的光彩:“我只道,我家的弟弟长得风流俊秀惹人爱,却未曾想,这新科状元爷,竟英俊潇洒似乎更胜几分呢!我一时动了贪玩的心思,也就跟着去了,想着能和状元爷说上话,那也是再好不过的了……不曾想我这一点儿私心,竟成了长陵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了……”她咯咯地笑着,眉眼里尽是柔和,说着调笑的话语,却丝毫没有滛靡的气息,故意避开了当日两人挑衅的对话,只专注于自己停轿子看状元的原因。一下子把话题岔开了:“都是我不好,让状元爷受扰了。”
“宁小姐不必多礼。”霍祈风淡淡回答道,并没有任何感彩,“今后也直接呼我名字便好。”
芜歌望着霍祈风,眼底无波:“嗯,小风。”
顾缳“噗嗤”一声笑出来:“芜歌,你怎么也叫他小风,这样,他成我们四个中最小的了。”
芜歌的脸上马上烧起两团红云,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顾凌深深看他妹子一眼,然后转过头来对宁芜歌说:“家妹唐突,芜歌见谅。”
霍祈风的脑海中,却浮现了雪域漫漫雪海中,她飘渺空灵的一句:“从今以后,你就叫狄桑。你是我的奴,你的过去,与你再无瓜葛。”
宁芜歌马上收起脸上一闪即逝的困窘,恢复从容淡定的微笑:“知道了,阿凌。”
“上来吧。”顾凌率先站到了小舟上,招呼岸上的三个上船,“我带你们到湖心亭去,那里的景致最好。”
顾缳二话不说,就像一只灵巧的燕子般跳上了船,船身几乎都没有摇晃,霍祈风紧随其后。
宁芜歌似乎有些踌躇。
“芜歌,快上来啊!”顾缳向宁芜歌招手。
霍祈风不动声色。她有自己的打算。他要做的,就是假装不认识她,不要干涉她的任何行为,配合她将这一出出戏滴水不漏地演下去就好。
宁芜歌下了很大决心般,双眼一闭,直直地就掉进了船里,引得小船一阵左摇右晃,船身周边溅起一阵阵涟漪。
就在其他三人都惊异于宁芜歌的举动时,她抬起那张比满池莲花更清丽的脸,眉眼弯弯,俏皮地笑了:“别说,还真是有趣儿。”
“芜歌,你不会武功么?”顾缳坐在宁芜歌身边,想到她方才那“惊艳一跳”,心中的疑问不禁脱口而出。
宁芜歌定定地看着顾缳,无奈而顽皮地摇摇头:“小时候娘亲说我太调皮,学了武功将来一定会上房揭瓦、祸害人间,所以就没敢让我学武。”
“原来如此。”顾缳恍然大悟般点点头,“可还真看不出来,你小时候会是块上房揭瓦的料啊……”
船头撑着篙的顾凌若有所思。
霍祈风望向湖心那座久违了的亭子,恍若无闻。
宁芜歌接着说道:“还不知上房揭瓦这么简单。小时候我把娘亲熬给父王的药当糊糊喝了,结果三天三夜全身发烫,从此娘亲又管我叫‘小迷糊’。”
顾凌听着,脑海中显出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娃娃来,与那抹月白的消瘦身影重叠。
坐在顾凌和顾缳之间的霍祈风,此时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并不关心宁王府大小姐的童年趣事。
“哈哈哈……”顾缳的笑声,肆意而爽朗,丝毫不掺杂质。
四人到湖心亭落了座,尽享这唯有贵族能赏的湖光山色。
满池的莲叶挤挤挨挨地簇拥着,硕大的莲花像是会随风漂走,娴静端庄地卧在水面上,湖水澄澈,偶尔能见到一两尾锦鲤游弋在中通外直的茎蔓之间。
顾凌说起了这三年他在齐雅的新奇见闻,却绝口不提自己的战功煌煌的猎艳史。一旁的宁芜歌凝神听着,听到惊讶处樱口微张,不时点着头。
霍祈风照顾着众人杯中的酒水,在注意到顾缳微微有些出汗时,递上了一方纹着海藻的帕子。顾缳接过帕子,嘴上没说什么,便用来擦拭额头,
正说得在劲头上的顾凌看到这一幕,不禁嘴角上扬,却也没有点破,继续说着他兄妹俩是如何在齐雅学武艺、打霸王,又说了这额际两只人间至宝——沁碧蝶和璇寒蝶的来历……
宁芜歌静静地听着,赞赏地望着顾凌,不时插上自己的一些见解。
“小风,我们这三年在齐雅的见闻我都说了,现在轮到你了。”顾凌浅啜一口龙井,望向霍祈风。
霍祈风眉眼深深,却无甚神情:“说什么呢?”
顾凌玩味一笑,语气中尽是逗弄:“说说你这三年都去了哪些地方,见了那哪些人,看上了哪些姑娘啊。”
霍祈风倒也没有局促的神情,只是有意无意地望着顾嬛,后者低下头去喝茶,状似不知:“这三年,爹把我送到了雪域。”
“雪域?”顾缳再也不淡定了,一下子抬起头来,眼神中满是惊异,“那个人烟罕至、靠近貘旸的鬼地方?怎么能……”
霍祈风点点头:“爹是打算让我到那儿磨练一些时日,熟悉雪域的地形气候。玉不琢,不成器。想是爹也希望我能通过历炼,成为真正的七尺男儿吧!”
就在几人专心听霍祈风的经历之时,顾凌不经意打翻了宁芜歌手边的酒壶,幸而酒水没有洒到宁芜歌身上,只是淌了满地:“芜歌,不要紧吧?”顾凌状似紧张地倾身上前问道。
宁芜歌笑着摇摇头:“不打紧的。”
果真,不会武功。顾凌在心中暗暗想。所有的习武之人当遇到不明物体袭来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像防暗器一样防备,这是习武者的本能——她方才丝毫异动都没有,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毫无武功的普通人所为。
“壶空了。”宁芜歌摇摇青瓷酒壶,“我去船上再取一瓶来。”
顾凌旋即起身:“我来吧。”
“不用了,我来就好。”宁芜歌只身向小舟走去,身后的顾缳还在听霍祈风的雪域奇遇。
顾凌看着宁芜歌走向小舟,也随后而来。
她轻轻地蹲下,伸出纤细的藕臂来,小心却优雅地去够放在船上的酒壶和果盘,却好像手的长度不及,有些吃力。顾凌想上前帮忙,却又碍于男女之隔。
就在顾凌犹豫到底是否要上前去帮忙的时候,小舟忽然向远离亭子的方向飘去,宁芜歌一个没站稳,掉入了水中。
亭中坐着的两人听见落水声立马起身,快速赶到船边。他们见到的,是顾凌不顾一切跳下水中的身影和溅起的巨大水花。
“哥!”顾缳的声音里满是担心。这莲花池的水不深,但莲花的根茎错综缠绕,掉下去很容易就被缠住。万一……她几乎不敢想下去,“怎么办?”惊慌之下,她紧紧抓住霍祈风的衣襟,像多年前,她还是个小姑娘时一样。
霍祈风一把将她揽入怀中,用另一只手拍着她的背:“别怕。相信你哥哥,他们不会有事的。”安抚着她,却将视线投向那水花扑棱的湖:就算身处险境,也绝不可以救我,是这个意思么?可是,明知道你不会有事,为什么还是会担心会心痛呢?
第十七章:九死一生莲花池,心细如丝软囚禁
第十七章:九死一生莲花池,心细如丝软囚禁
水下,昏暗,寒冷。
他的世界一下子加速了,一切都快得来不及思考,他只能用直觉在混沌中寻找那抹月白色的人影。
不要有事。
所有的思绪都划作在水中奋力地搜寻——缳儿说得没错,宁芜歌对他而言确实特殊,他越是看不清这个女子,就越是想要一探究竟——他忘不掉初见时那一抹,惊心动魄的月白——万千纷扰中,超脱一切的,静。
绝不能,就这么消失。
纵使她是危险,也要待他尝过危险的滋味之后,再离去。
顾凌一把揽过似乎已经被水呛到的宁芜歌,意欲带着她向上游,却发现水草缠住了她的脚。眼看怀中的她已经意识有些迷离了。
他的唇贴上她的,将口中的空气渡给她。不要有事。他的心已经很多年未曾跳得这么厉害了,儿时那些不堪的记忆汹涌而来——那时候的他那么弱小,都不能保护好自己的至亲,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娘亲备受欺凌而无力还击——那种恨,到今日还是强烈得可以。小小的水泡从唇角溢出,他左手紧紧揽住她的腰,右手从腰际迅速拔出匕首,割断了缠住她的那根水草。
重新呼吸到空气的那一秒,是新生般的畅快。他小心而迅速地带着她向岸边游去,迎上的是顾缳劫后余生般狂喜的目光和霍祈风伸上前来帮忙的手。
宁芜歌的脸色惨白,仿佛灵魂已经抽离了躯体。顾缳的脸上满是担忧,霍祈风也眉头紧锁。
顾凌不顾身边两人的目光,径自将手放到了宁芜歌的胸前,有力地按压,重复,重复,小心而有力地重复,直到她咳出胸腔中的水来。让顾缳和霍祈风更感不可思议的是,就在宁芜歌咳出最后一口积水时,顾凌的唇就堵了上去,是那样罔顾一切、疾风骤雨,却又那样轻柔小心。
周围,一片静的海。时间的洪流仿佛凝滞了,没有人说话,顾缳傻傻地看着自己一向老成持重的哥哥当着自己和霍祈风的面亲吻一个只见过两次的女子,只觉得一切都不真实。霍祈风则觉得“轰”的一声,脑海中的万千思绪炸开了,他没想过或者不敢想的事情,居然这么快,这么快就发生在他的眼前了。
顾凌却顾不得许多。在宁芜歌脸色渐渐恢复红润,最终苏醒的那一瞬,他的世界是前所未有的安静,安静得,满心满眼都只剩下她。纷纷扰扰这么多年,这女子,竟给了他片刻安宁。
刚刚苏醒的宁芜歌被顾凌一把抱入怀中,似乎意识还没有完全恢复,只是一双大眼有些目光涣散地看着顾凌,然后意识到什么似的,脸色红了又白。
顾凌没有松开宁芜歌的意思,只是柔声说:“跟我回去。”
这一句,无异于惊雷炸响。顾缳再不能沉默,大声问道:“哥,你知道你刚刚说了什么吗?”
霍祈风几乎石化。这,怎么可能?
只有宁芜歌虚弱地咳着,不置可否。
“我说,把她带回相府。”顾凌没有抬头看妹妹,语气是十二分的坚定,“她是赴了我的约才落水的,自然要由我负责照料。”
“可是……你是相府的公子,她是王府的小姐……这要是传出去……你……你还没问宁小姐愿不愿意呢!”顾缳几乎是口不择言、有些结巴了。
宁芜歌虚弱地看看顾凌,又晕了过去。
顾凌将她紧搂怀中:“什么都别说了,先回相府。”
三个人,动作极快地将宁芜歌送回了顾相府。
平素井然有序的顾相府,今日却炸开了锅。
尚未娶亲的大公子竟然怀抱着一名全身湿漉漉的女子从正门进了相府,大小姐和霍侯爷的二公子也紧随其后,甚至打发了家奴请了离休的老太医来府上。
今儿的天,是怎么了?顾府上上下下的人们都陷入了一种极端好奇的状态,都想一探究竟。
“她怎么样?”顾凌问着给宁芜歌诊脉的太医,一身衣服已经湿透,却还来不及换。
老太医神情有些凝重:“这位姑娘体质偏寒,身子骨本来就单薄,这一次落水,寒气入骨,恐怕情况不容乐观。还是先让她换上一身干的衣裳吧。”话毕,顾凌吩咐婢女给宁芜歌换上衣服,领着屋子里的男人们出去,直到换好了才重新进来。
屋内,顾凌语气沉重:“恐怕什么?她是宁王府的大小姐,我相府的贵客,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先生难辞其咎。”他的话语中是冰冷的威胁,丝毫没有管顾老御医的面子。
老太医的花白须发遮住了此时他的神情:“若是得灵药用心调养,或许还有希望。”
“什么药都可以,你要什么药都可以!”说这一句话的是顾缳,想到今天之事事出突然,要是宁芜歌有个三长两短后果不堪设想,她和哥哥都难辞其咎,“只求御医治好宁姑娘。”
老太医一面给昏迷中的宁芜歌施针,一面说道:“老夫开张方子,你们按着方子上的方法给她调理。她的身子已经承受不起移动地方了,就在这间屋子里,要专人给她守着,直到她醒来为止。给老夫一间厢房,老夫今晚就住这儿,以防有什么突发事故。”
霍祈风隐隐有些担忧。他知道宁芜歌的医术是出神入化的,他也知道凭宁芜歌的武功,绝对不会溺水。但如果这些都只是作戏,何必做得如此真实?让他的心跳这般慌乱。
“我会吩咐下去的。多谢御医了。”他的神情凝重,但尽可能地压抑着心中的感情,“小缳,你给宁王府去一封信,就说小姐要在宰相府小住几日。还有,下人那边,若是有爱乱嚼舌根的,杖毙。”
霍祈风的脑海中突然响起前几日宁芜歌的那一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来。他刹那之间明白,顾凌是不想让宁芜歌落水的消息走漏出去——他要变相软禁宁芜歌!想到这里他不禁愤怒地出离,但一想到这是宁芜歌的计策,也只好稍带担心地将计就计道:“可真不巧,明日我就出发要去一趟绥江,恐怕不能陪你们一同看护宁小姐了。”怪不得雪主让他明日去绥江采药,原来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出。这样一来,明着暗着告诉顾凌他不会对此事不会多言,让他放心。
“无妨,我自会好好照顾芜歌。”顾凌说这话的时候,眼光在宁芜歌憔悴的脸上流连,看得身后的霍祈风十分不畅,但又不能让他有所察觉,“小风你放心去吧。”
第一百四十六章
≈ap;p;p;爱情散文≈ap;p;p;文章内容
陌上花开,你还在吗
作者: 莜菀 來源: 短文学网 时间: 2014-02-20 阅读: 422 次 网上投稿
你说过的,只愿和我水木清华,婉兮清扬。
,,写在最前
,,天朝
城破,血光冲天,你坐在马上。
父皇说,你是西域的王子,是送來的质子。那时我立在父皇身旁,端起一盏茶,歪头问质子是什么。父皇抚了抚我的头,笑着说,只不过是西域为了示忠,才甘心将自己的儿子送來京都。我从父皇的眼中看到一丝不屑,撇撇嘴,认为你定是个可怜人,父王母后不爱你,把你送來这京都受苦。
初见你,正在宫中顽皮的乱跑,看见你立在杏花树下,似玉兰般岁月静好,一袭月白长衫,掩不住的英气。你故作疑惑地问我是谁,我说,我是公主,素卿公主。其实还有一句沒有说,我是公主,天朝的公主。你说我不像公主,在他心中公主都是美丽的、端庄的,而我只不过有几分好容貌,却不算不得端庄。我红了脸,你笑笑,拉着我,坐